在山腳下,雜草叢生的河灘上,喬虎緊緊用身體護著喬龍,滿身傷痕和泥沙地趴在那里,不省人事。
翠兒蹲在一邊呆呆地看著,一動也不敢動,看見娘跑過來,才大著膽子起身,一頭扎進娘的懷里直哭:“娘!娘!這是怎么回事兒呀?是死人不是啊?嗚嗚嗚!到底是不是死人呀?嗚嗚嗚嗚!”
六婆、喬安娘和婦女們陸陸續(xù)續(xù)都跑來了。
翠兒娘把翠兒緊緊擁在懷里,抱著翠兒三步并作兩步走近喬虎,很鎮(zhèn)靜地用手探探喬虎的鼻息,若有所思地說:“好像還沒死!”
翠兒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母親惶恐地說:“還沒死?那怎么穿著白衣服?”
翠兒娘撫摸著翠兒的頭說:“傻丫頭!那是他們家里人死了,看這樣子還是個重孝。唉!看來又多了一個孤兒呀!”
翠兒止住哭泣,開心地說:“沒死就好,我以為死了哪!”
翠兒娘突然一愣,看見喬虎下邊還有一個喬龍,急忙詫異地喊道:“喲!下邊還有一個!”
喬安娘嘴快,脫口說道:“這個大的真仁義,你們看得出不,這是在護著小的呢!”
眾人連連點頭,急忙上前,七手八腳把喬虎掰開,平放在地上。六婆看著喬虎,摸摸喬虎的臉蛋,夸贊道:“嘖嘖!這模樣,還挺俊的哪!”
喬安娘白一眼六婆,沒好氣地說:“真是沒個正行,這種時候還開玩笑。”
翠兒娘上前摸摸喬龍的額頭,驚訝地說:“哎喲!這么燙,人沒死,發(fā)著燒哪!”
翠兒學著娘,也過去摸摸喬龍的額頭,猛地抽回手來,驚訝地說:“娘?。≌@么燙?”
翠兒娘起身看看四周,自言自語地說:“好像是從山上滾下來的,那個大的抱著小的,小的沒負傷,但身上有病,那個大的渾身是傷?!?p> 翠兒著急地喊叫:“娘!我們該咋辦嘛?”
翠兒娘冷靜地說:“翠兒,快去!你去找你爹,讓你爹帶幾個男人來把他們抬回去,看起來還有救。”
翠兒破涕為笑,高興地連聲應承說:“哎!哎!哎!娘!我就去!我就去!”話音剛落,轉(zhuǎn)身撒腿跑走了。
不一會兒,郝云亮、喬有寶帶著幾個男人,每人身上都帶著抬杠和繩子,匆匆從村里出來,像一陣風似的向這邊跑來。喬八爺和翠兒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邊,生怕落下來。
郝云亮腳步輕盈,落地生風,快速跑在最前邊,很快把別人都拉在了后邊。幾個箭步之后,郝云亮已經(jīng)跑到喬虎和喬龍身邊,他氣定神閑地蹲下來,分別為喬虎和喬龍凝神搭脈,然后神情舒展地站起身。
喬有寶等一干人這才趕上來,喬八爺和翠兒也跟著緩緩跑近,兀自喘個不停。眾人都眼巴巴地看著郝云亮。
只見郝云亮大手一揮說:“這兩個孩子都沒有大礙,一個是急火攻心又遇風寒,看起來已經(jīng)燒了些日子了,必須馬上下藥清火;另一個從山上滾下來,渾身淤青,看來傷的還不輕。大家把他們抬到村公所去吧!”
話音一落,眾人開始把繩子套在抬杠上,七手八腳地把喬虎和喬龍分別搬到抬杠上,用抬杠抬著他們,一窩蜂地原路返回,向南山去了。
喬虎和喬龍被大家抬到村公所后排的一間空屋子里。
屋子里黑漆漆的,后墻沒有窗,只有前邊門墻旁邊有一扇小窗,用紙糊的,屋里蒙蒙的不很透亮。地上不太平整地鋪著磚,靠墻擺著一張破舊的四方桌,桌前擺了幾把長條凳。旁邊一間套間門被封著,門上已經(jīng)結(jié)滿了灰塵,看來是很久沒有使用了。一條土炕上面鋪著破爛的蔑席,蔑席上空空如也。
眾人進來,七手八腳地把喬虎和喬龍放在炕上。郝云亮煞有介事地開始給喬虎和喬龍配藥,配好以后讓翠兒娘趕緊去熬藥。翠兒娘拿著草藥離去以后,郝云亮又另外拿出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給喬虎外敷。
這天午后,喬虎躺在炕上,從朦朦朧朧中蘇醒過來,眼前依稀看到好多的人,從模糊到清晰,直至完全恢復視力,真切地注視著眼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一個清秀的小姑娘正出神地凝視著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他遲疑地看著,暗生警覺。
翠兒驚喜地喊道:“爹!他醒了!”
眾人急忙圍攏來,門口蹲著的郝云亮趕忙起身走過來,仔細看看喬虎的傷勢,稱贊地點點頭說:“唔!小家伙體質(zhì)不錯,從那么高的山上滾下來都沒事兒。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喬虎左右看看,沒看到喬龍,心內(nèi)著急,急忙起身,急切地沙啞地喊道:“龍弟!龍弟!你在哪兒?”
郝云亮把他按住,微笑著說:“被你保護的那個小孩兒是你弟弟?”
喬虎依舊不放松警惕,警覺地反問道:“你們是誰?”
郝云亮笑笑,輕輕拍拍喬虎的胳膊說:“孩子別害怕!你們從山上滾下來,是我們救了你?!?p> 喬虎掙扎著要起來,嘴里念叨著:“龍弟!龍弟!”
郝云亮柔聲問道:“孩子,你說的龍弟是你弟弟吧?”
喬虎警覺地反問道:“你怎么知道?”
郝云亮笑笑說:“你們都穿著一樣的重孝哪!”
喬虎急忙抓住郝云亮的胳膊問道:“我弟弟呢?他在哪兒?”
郝云亮再次按住喬虎說:“不要亂動,你身上的傷口隨時會裂。剛剛給你敷了草藥,你需要靜靜躺在這里?!?p> 喬虎急切地喊道:“叔叔,我要找我弟弟!”
郝云亮用手一指:“呶!”
喬虎順著郝云亮手指的方向扭頭看過去,看到在土炕的另一端,喬龍靜靜地躺在那里。喬虎這才松了口氣,眼淚順著眼角輕輕滑落。
郝云亮安慰喬虎說:“孩子,你的弟弟他只是患了風熱,退燒了已經(jīng)?!?p> 喬虎疑惑地嘶啞著說:“那他咋還不醒?”
郝云亮笑笑說:“你別怕,也可能是從山上滾下來,摔暈了吧!”
喬虎掙扎著要起來,嘴上說:“我要看看他!”
郝云亮在他的腦袋上親昵地輕點一下,親切地說:“孩子,不急!就快醒過來了?!?p> 喬虎將信將疑地看著郝云亮,又看看周圍毫無惡意的村民們,終于長出一口氣,欣慰地笑了。
郝云亮看看大家,又看看翠兒,對翠兒說:“翠兒,去找你娘,把昨晚熬的稀飯帶過來?!?p> 翠兒輕快地應一聲:“哎!”便麻溜兒地跳下地,興高采烈地跑走了。
郝云亮又對大家說:“大家也都去忙吧,我說過的,他們沒有生命危險?!?p> 人們聽了,點點頭,陸續(xù)散了。
喬虎急切地抓住郝云亮的胳膊問道:“叔叔!這是哪兒?”
郝云亮和藹地看著喬虎說:“喬村。”
喬虎木訥無語。
郝云亮關切地問道:“我不明白,你們咋會從山上摔下來?”
喬虎聽著郝云亮的話,眼前浮現(xiàn)出滾落山前的一幕幕,不僅潸然淚下,哭泣地說:“叔叔!我們是從包頭城逃難回山西的,半道兒被趕車的搶了……”
郝云亮一拳砸在炕上,怒罵一聲:“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這種畜生!”
喬虎茫然四顧,不知道以后怎么辦,也不知道自己和弟弟的病好了該去哪兒,頓時感到無助和悲愴,不知如何是好地撲在郝云亮懷里,痛哭道:“叔叔!我們走投無路了!”
郝云亮滿眼含淚,鎮(zhèn)靜一下,安慰喬虎說:“沒事兒的,孩子,聽這意思,你也是咱晉商之后?”
喬虎自言自語地哭泣說:“嗯,我們是包頭喬字號昌興堂……”
郝云亮突然眼睛一亮說:“莫非你是喬家大少爺?”
喬虎遲疑片刻,驚喜地反問道:“叔叔認識家父?”
郝云亮不容置疑地說:“認識!我們給你們喬家護送過皮貨。你們家在包頭城有一家皮貨行,一家茶館和一家票號,對不對?”
喬虎吃驚地說:“對呀!”
郝云亮想了想說:“說起你爹喬老爺來,還差點鬧出個笑話呢。你爹曾經(jīng)是復盛公的學徒,又姓喬,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你爹是祁縣喬致庸的后代呢。哈哈哈!不過說起來,你們也算是晉商的一家大戶,怎么你們落到……”
一說到這里,喬虎又嗚嗚地哭起來,郝云亮只好百般安慰他。
喬虎哭了一會兒,緩口氣,一字一頓地說:“不瞞叔叔,我已經(jīng)九歲了,我爹已經(jīng)開始教我做生意,我們喬家的事情,我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我們不僅僅是在包頭有生意,北平也有分號。聽家父說,當年英國福公司霸占了我們山西的煤鐵礦,祁縣渠大爺為了保護我們的財富不被外強擄走,率領晉商奮起反擊,在晉商逐漸衰落的時候,竟然組織了大量銀子回購那些被福公司霸占的煤鐵礦。我們家的票號不僅自己捐了銀子,還擔保了好多商家的銀子,結(jié)果就敗了……”
郝云亮大惑不解:“那你們這是?”
喬虎悲愴地說:“家父家母覺得無言再見鄉(xiāng)親,也無顏再見那些商戶,就喝了砒霜謝罪……”
郝云亮大吃一驚,睜大雙眼嘆道:“???”
喬虎忍住悲痛繼續(xù)說:“家父臨終前,把家產(chǎn)變賣,僅剩的一點銀子交給我,讓我好好照顧弟弟,把我們托付給了我們家掌柜,結(jié)果在回山西的半道上……”說著話,長嘆一口氣,臉上充滿了憤怒,再也說不下去了。
郝云亮急忙安慰道:“沒事了,命保住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粗莻€邱繼財就不是個好東西!”
喬虎詫異地問道:“叔叔認識他?”
郝云亮淡淡地說:“給你們喬家送貨的時候接觸過,這種奸邪小人!就算是扒了皮也還認識他的骨頭!”
喬虎吃驚地問:“叔叔,咋回事?”
郝云亮憤憤地說:“哼!閻王爺不嫌鬼可憐。我們刀頭上舔血,掙點銀子容易嗎?可他卻沒命地克扣我們馬幫的銀子?!?p> 喬虎義憤地說:“原來是這樣,就是他搶了我們的盤纏,要害死我們的?!?p> 郝云亮語重心長地安慰喬虎說:“孩子,別太生氣。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不去想它罷!”
喬虎稚氣地點點頭:“嗯!”
郝云亮平靜地說:“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治好弟弟的病以后,先安頓下來?!?p> 喬虎關切地問道:“龍弟沒事吧?”
郝云亮點點頭說:“應該沒事兒,我親自給他開的藥,已經(jīng)給他用過了?!?p> 喬虎詫異地問道:“莫非叔叔是郎中?”
郝云亮笑笑,謙虛地說:“不不不,還稱不上。我們習武之人,只是略懂一些醫(yī)術(shù)皮毛而已?!?p> 喬虎聽完,激動地就要起來。郝云亮大吃一驚,急忙按住他:“你這又是要干嘛?”
喬虎不容分辯地說:“叔叔,我要拜您為師,我要跟您說學醫(yī)術(shù)。”
郝云亮一聽,當下就樂開了懷,大笑說:“哈哈哈!好說好說!但咱先不急于這一時,好不好?”
喬虎這才重又躺下,央求道:“那就讓我們留在這喬村吧?!?p> 郝云亮高興地答應說:“好??!我這里收留了好多,也不多你們兄弟兩個。你說要拜我為師,那正好,他們也都是我的徒弟。”
喬虎詫異地問道:“他們都跟叔叔學醫(yī)?”
郝云亮笑笑說:“學什么醫(yī)呀?都是些不識字的娃。對了,喬大少爺,你應該識字的吧?”
喬虎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家父在包頭城辦有私塾,喬虎略通文墨。”
郝云亮一聽,興奮異常,開心地說:“那就好,那就好,你既可以學醫(yī),也可以學武,你是身體好,骨骼清奇,真的是一個好的學武坯子!”
喬虎想起什么似的問道:“對了叔叔,剛才您說您是跑馬幫的,怎么會……”
郝云亮打斷他的話:“知道你就有此一問,我就全都告訴你吧。咱們這個喬村啊,就是咱山西逃難的商人聚集到這里形成的。這里最大的戶是喬家,你和弟弟就在這里住下吧!對了,你們也姓喬,正合適!哈哈哈!”
喬虎鄭重地點點頭:“嗯!謝謝叔叔!”
話音剛落,翠兒開心地推門進來,翠兒娘跟在后邊提著一只鐵壺進來。
翠兒一進門脆生生地說:“爹,娘把稀飯?zhí)醽砹恕!闭f完,怯生生地躲在娘的身后,看著喬虎出神。
郝云亮起身,爽朗地說道:“太好了!她娘,你來給他喂稀飯吧?!?p> 翠兒娘爽快地答應一聲:“好嘞!”說完,她把鐵壺放在四方桌上,麻利地取出幾只碗來,分別擺到桌上,然后提起鐵壺倒了兩碗稀飯,端著一碗走到炕沿,坐上去,盤腿坐在喬虎跟前。
喬虎掙扎著要坐起來。
郝云亮見狀,嚴厲地斥責道:“你這小后生,咋就這么拗?不讓你動你偏要動,傷口會裂開的!”
喬虎聽了,重又乖乖地躺下。
翠兒見狀失聲地發(fā)笑:“呵呵!”
翠兒娘白一眼郝云亮,輕輕地吹吹勺子里滾燙的稀飯,然后小心地遞給喬虎,喬虎順從地讓張嘴就張嘴,惹得翠兒忍俊不禁。
正在這時,喬龍睜開了雙眼,靜靜地躺在那里,扭著頭來回看著。翠兒看見了,急忙爬上炕,跑到近前,開心地說:“喂!小哥哥,你醒啦?”
喬龍看著翠兒竟然笑了,輕松地說道:“你是誰?真好看!”
喬虎一聽,又要坐起來,嘴上說道:“龍弟,你醒啦?”
喬龍扭過頭,看著喬虎說:“哥哥,我們這是在哪兒?”
喬虎看看郝云亮,郝云亮微笑著點點頭,喬虎開心地說:“龍弟,這就是咱以后的家,咱們到家啦!”
喬龍一骨碌翻了身,看著喬虎急切地說:“那咱爹咱娘呢?他們咋不要咱們了?”
喬虎強裝笑臉說:“咱爹咱娘一起去天堂了,他們讓哥哥照顧你?!?p> 喬龍突然失聲痛哭起來:“爹啊!娘??!你們不要龍兒了,嗚嗚嗚!”
翠兒受到感染,也跟著嗚嗚地哭起來。
郝云亮走到喬龍跟前,心疼地安慰喬龍說:“別哭了孩子,你已經(jīng)長時間沒吃東西了,趕緊喝碗稀飯吧!她娘,把這個小的也喂一下?!?p> 翠兒止住哭泣,跳下地說:“我來喂小哥哥!”說著話,端起另一碗稀飯,晃晃悠悠地走到炕沿邊上來。郝云亮和翠兒娘見狀,相視一笑。
就這樣,喬虎喬龍兄弟倆跌落山崖以后,在山崖下,被喬村村民搭救了。從此死里逃生,在這里拜師學藝,定居了下來,才徐徐拉開了《煤嘯》的帷幕。給后人留下了一段晉商后裔,傳承商道,兄弟反目,家國情仇,結(jié)土匪,識黑幫,保家衛(wèi)國,抗擊日寇,同仇敵愾,舍身忘死的傳奇錐心故事。
編劇老萬
晉商沒落之后,傳承了“誠信經(jīng)營,大義行商,為天下先”的晉商精神。誠信經(jīng)營,童叟無欺是晉商之道;大義行商,抵御外侮是晉商之根;為天下先,利國利民是晉商之本。國家興,則商興,商運隨國運而興衰。本書要表達的是煤魂:一塊煤炭,黑黑的,看似其貌不揚,卻形成于千百萬年前的古生代、中生代和新生代,承載著地球厚重的歷史,有著一種靈魂。一種燃燒自己,挫骨揚灰,為人類進步帶來光明、溫暖和動能的靈魂。這樣的靈魂,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