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闊被他阿娘帶回去,又是吩咐了給他熬一碗老母雞湯壓壓驚,又是讓丫鬟備好熱水泡泡澡,一時之間,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那些湊熱鬧的府中人,看到主角都退場了,嗡嗡兩下全都散開來,還能聽得到有人踩著了誰的裙角,兩人絆了一大跤。
不多時,鐘家的書房,又重歸消停下來,靜得連一聲蟲鳴都不敢突兀的響起。
兩人在書房前的院子里,面對面站了不知多久,唐婉也沒覺得尷尬,只是腿有些軟。還有,她年紀小,不用怕,鐘伯伯你這臉板久了,可是容易面癱的,真的不考慮說說話嗎?
終于,還是熬到了鐘伯伯先開口。
“你跟我來。”要不說鐘伯伯跟阿爺交情好呢,這說話的方式都一樣。
上一回,阿爺讓她進書房,這是這么說的吧,猶豫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跟我來。
拍了拍玥兒抓著她的衣袖的手,放心吧,鐘伯伯不是壞人,你在外面守著就好了。
“鐘伯伯,您看出來了?”進了門,唐婉忙堆起一個討好的笑臉。
“哼。”摸了摸鬢角那一縷刻意留出來的長發(fā),我們鐘刺史,假意發(fā)出不滿的冷哼。
“你這小丫頭片子,夜半三更不睡覺,難不成真跑到大街上抓闊兒?你鐘伯伯可不是傻子。”
“是是是,鐘伯伯是天下聰明第一人?!币娝]有真正生意,唐婉這彩虹屁也是一串串直往外冒,先將人逗笑了,一切好商量。
可鐘刺史心事重重,還真沒那個心情笑,“連你都看出端倪了,鐘瀾她,唉,當初給她定這門親事,的確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存了同柳家永結同好的心思??烧l曉得,成親還沒到一年呢,柳家這回可是捅破大天了。如今,要是有法子能保住我瀾瀾,就是要我解甲歸田,我鐘某那也不說二話。”
“罷了罷了,”鐘刺史說著,自己嘆了口氣,“你一個小丫頭,我同你講這些做什么。只怕,那人既然存了心要對付柳家,我鐘家本也是逃不過這一劫的。”
“非也,”唐婉也是越聽眉頭就擰得越緊,“法子還是有的,您聽我說,現下有兩個選擇。其一,趁著尚未東窗事發(fā),立即斬斷了同柳家的聯(lián)系,把瀾姐姐接回來,鬧得越難看越好。鐘家上下,閉門謝客,對外,就說是他柳傅不忠不孝,把罪責往他一人身上推?!?p> “其二,若是瀾姐姐真的陷進去太深,鐘家只能跟她同進退,那至少保住了鐘闊,還有一線希望。至于上頭,你們多多打點,瀾姐姐始終是局外人,她的罪責也不會太大,至多判個流放,過幾年再接她回來。鐘伯伯您,今兒天一亮,辭呈就要立馬遞上去了。”
“這事,說到底,那是他們朝中兩派斗法,柳家得罪了他們,鐘家沒有,他們不會趕盡殺絕的。鐘伯伯,婉兒言盡于此,究竟如何抉擇,鐘伯伯您自己選,婉兒該回去了?!?p> 十日之后,這事終于爆發(fā)出來,去年那場天災,原來真的是人為。柳家收了梁縣令的好處,這事被他壓了下來,那十萬兩白銀悉數被絞。罪證確鑿,節(jié)度使鋃鐺入獄,鐘刺史也有失察之嫌,但因他十日前已經遞交辭呈,便也只是抄沒了家產,全家老小好歹保住了。
唐婉坐在她的小酒館里,雙兒坐在對面,這是單獨留出來的一間小屋子,視野很好,專門用來聽雙兒匯報消息的。小丫頭這些日子進步很大,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勢力了,唔,點心也越做越好,眨眼間已經空了一盒。
瀾姐姐的確是情深義重,想必是她做的決定吧,要跟柳傅同進退。縱使姐妹情誼淡薄,但瀾姐姐為了她的小家,其實也沒做錯什么。
將面前那一小包細軟銀子遞給雙兒,“案子既然判了,瀾姐姐也應該快要出來了吧,不曉得會流放到哪里,我就不去送她了,這包東西,你替我拿給她?!?p> 想了想,從酒館出來,還是繞了一圈,到鐘家現在賃下的院子。
鐘家家產已經全部抄沒了,如今租這院子的錢,還是阿爺借給鐘伯伯的??蓱z鐘夫人從前也是大家閨秀,十指不沾陽春水,人到中年,反而還要跟著遭難。
原本,那一大家子丫鬟婆子都要發(fā)賣的,幸好,鐘闊好說歹說,勸她留下了當初陪嫁來的那婆子,至少,洗衣做飯的活還不用鐘夫人親自動手。
鐘闊正好就在院子里練拳,見唐婉過來,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卻還是沒給她好臉色看。
他也不是傻子,那日,唐姐姐故意冤枉自己,在她走之后,阿爺一夜未眠。阿姐大清早讓人送來急件,阿爺看完就給燒了,還親手脫下官服請辭。緊接著,便是柳家事發(fā),阿姐判了流放。
這一連串的事,他如何看不明白。
其實還是多謝了唐姐姐的,就是,有話不能同他說嗎,他如今也是家里的男子漢了。
怎么可以冤枉人呢,好氣啊。
同鐘家二老說了陣貼心話,私下里,讓玥兒放了一小袋銀子在他們床頭。若是明著給,二老肯定不收,也只能以這樣的法子,給他們補貼一二了。
等她初來,鐘闊還是在打著拳,多半聽到了身后的動靜,這人小氣吧啦的,還刻意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走啊,帶你上聽雨閣,去不去?”
小伙子雙眼登時放出光芒,聽雨閣,那可是他從前都想去看看的地方。嘴上還是推脫,“不去不去,我還要打拳呢。”
“哎呀,拳日日都能打,聽雨閣可是過了這村沒這店,機會難得?!闭f著,玥兒就已經過來架人了。
鐘闊是又羞又悔啊,早知道,從前就該就再上點心,當初就不會三兩下被她給鉗制住了,今日也不至于被一個丫頭片子架著走啊??伤髅?,這幾日練拳可用心了,這丫頭還是不是人,力氣也忒大了。
三人扭扭捏捏的上了馬車,一路無話,朝聽雨閣直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