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陌生的聲音讓粒雪猛地一激靈,原本迷糊的腦子也清晰了不少,但她還是無法睜開那雙沉重的眼睛,發(fā)燒,四十度的高燒燒的她的嘴唇干裂,喉嚨干疼。
“水”她張了張嘴,有些艱難。
一雙有力的大手把她扶了起來,靠坐在膈人的木箱子上,然后嘴邊感覺到了一絲冰涼,是瓷碗碰到嘴唇的那種溫度,她貪婪的喝著水,不少的水順著她的嘴角流到了衣服上。
碗被拿走了,但粒雪根本還沒有喝夠,一只手小心翼翼的為她擦去留在下巴上的水漬,她能感覺到那只手很粗糙,摸她臉的時候甚至有些刮臉。
喝到水的粒雪很快就又睡了過去,身邊好像有人在說話,但她卻沒有足夠的精力去聽他們在說些什么。
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一個橋洞里,橋洞幾乎被瓶瓶罐罐堵滿了,要挪腳都有些困難,她看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破棉襖,陷入了沉思。
這件棉襖,像極了爺爺那件不知道縫補過多少次的老棉襖,很丑,但很溫暖。
外面還在下雪,發(fā)燒、饑餓,使得粒雪走路腿都在打顫,她看著橋洞外白茫茫的一片,早已辨識不了家的方向,內心也變得焦灼起來。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天,媽媽她們在家會不會很擔心自己。
或許他們是希望自己能到成家,過上完美的日子,可成家并不要自己,回去了,自己定然很開心,可他們會開心嗎?
恍惚間,粒雪已經(jīng)走出橋洞來到了河邊,她記得家門口也有一條河,每年夏天爸爸都會去河里抓魚給她吃,這是多么美好的回憶。
她想:河流一定是互相連著的,順著這條河走,應該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吧。
粒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感覺疲憊的很,也顧不得太多就躺在了雪地里,她隱約的看見爸爸向她走了過來,并且將她從雪地里撈起,抱在了懷里。
爸爸終于來找我了,他和媽媽還是舍不得我的。
“爸爸,您是來接粒雪回家的嗎?粒雪真的很想您們……”
林老頭看著懷里被凍暈過去的粒雪,深深嘆了口氣,然后用手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但粒雪的淚就像是正在下的雪,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昏迷的粒雪不斷的叫著爸爸,林老頭聽著揪心,眼眶子不禁也濕潤了起來,他默默的下了決心:不管這娃兒的家在哪里,我都一定要把她帶回去。
林老頭把粒雪放在了席子上,用那件僅有的襖子把她裹得緊緊實實,心怕有一丁點的風再吹到這個孩子的身上,可再看他自己,穿著一件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單薄風衣,凌厲的風打在身上,讓他時刻忍受著刀割般的痛。
為了讓橋洞變得暖和些,他把拾來的報紙點燃了,足足燒了半麻袋橋洞內的溫度才升上來,這半麻袋的報紙,要耗費他五六天的時間才能撿回來。
火光印粒雪的臉上,讓林老頭想起了前天晚上撿到這個娃兒的場景。
十二月二十八那天晚上七點左右,他劃算著去江邊人多的地方撿點罐子,可惜那天晚上雪太大了,江邊玩耍的人少之又少,罐子沒撿著幾個,可把他凍得不得了。
就在林老頭準備回橋洞的時候,突然一麻袋的罐子從江面上飄了過來,林老頭心中歡喜,伸手就要去撈,沒想到那風一吹麻布袋子又飄遠了一點,林老頭撲了空,還差點掉江里。
可他不甘心一麻布袋子的罐子就這樣飄走,于是他追趕著飄在江面上的麻布袋子追到了江下游,抹布袋子被一根樹枝勾住了,林老頭歡喜的扯著樹枝說:“讓你飄,這下你可飄不動了吧。”
就在他滿心歡喜的把麻布袋子拽上岸時,一張紫青的臉突然鉆進了他的視線,那一刻,林老頭感覺自己的半條命都要沒了,他躺在雪地上捂著心臟緩了很久才緩過來。
那娃兒莫不是個鬼喲?
林老頭鉚足了膽撥開那顆小樹杈,一個五歲模樣的娃兒躺在樹根旁,她的臉紫青紫青的,和地上的皚皚白雪形成了鮮明對比。
可能覺得是個五歲娃兒,林老頭也不似剛才那般害怕,他走上去探了探粒雪的鼻息,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個娃兒還有一縷氣息,于是連忙剝下了粒雪身上被江水浸透的衣服,將自己身上的破襖子脫下來裹在了她的身上。
林老頭右手夾著粒雪,左手拖著麻布袋子,步履蹣跚的走回到橋洞,他把粒雪放在了自己的被窩里,然后慌張的在橋洞里尋找生火的家伙,最后在各種盒子中間找到了一個火柴盒。
林老頭并沒有立即打開火柴盒,因為他害怕這個空盒子。
他把火柴盒放在手心,雙手合十坐在地上祈禱:老天爺,這個娃兒今晚能不能活命,可就看您了。
罷了,他顫抖的推開火柴盒,只是里面空曠的很,比撒哈拉沙漠還要空曠。
林老頭失望的將火柴盒砸在了墻上,盒子落在一張報紙上,風輕輕一吹,吹起了報紙的一角,林老頭的眼里突然泛起了金色光芒來,他激動的連滾帶爬爬到火柴盒旁,用凍得紫青的手輕輕掀起火柴盒下面的報紙。
火柴,是一根完整的火柴。
林老頭小心翼翼的撿起那根火柴并捧在手心,興奮的咯咯笑了起來,最后竟然笑出了眼淚。
他撿起火柴盒走到粒雪身邊,打趣說:“你這娃兒真是受了老天的眷顧,命不該絕。”
[呲啦]一下劃著了火柴,林老頭連忙把火柴丟進了報紙中,火一下燃大了起來,但報紙可不禁燒,林老頭又把自己撿來的一些破柜子給丟進了火堆里。
在火的溫暖下,粒雪的臉逐漸由紫青變得微紅,而且呼吸愈加急促,林老頭意識到不對勁,過去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摸了一下,可把他嚇了一跳,這娃兒身上的溫度得有四十度了。
如果不吃退燒藥,她可能會被燒死。
可這大半夜的,藥店都關了門了,去哪能買到退燒藥啊?
林老頭急的在橋洞內打轉,突然他想起了上次免費給自己看病的于醫(yī)生,于醫(yī)生慈悲心腸,應該不會介意自己這么晚去找他救命吧。
林老頭冒著大雪走到了烏龍巷,烏龍巷距離橋洞不是很遠,五分鐘路程,但林老頭身上穿的單薄,走到藥店門口時候已經(jīng)被凍得全身發(fā)僵。
簡單的叩門動作,讓他手背的皮肉裂開,綻出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