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新起點(diǎn)
“天白啊,明天跟我去趟鎮(zhèn)上?!?p> “哎?!碧彀状饝?yīng)了一聲,就將肩膀上的木犁扛回了草棚。
第二天,爺倆兒早早就出了門。
春末夏初,正是萬物興盛的時(shí)候,四野里一望都是深綠淺綠的一片,讓人心情舒暢。
可惜這山水如畫的美景,對在土里刨食兒的莊稼人看來,實(shí)在是稀松平常。
加上這路又七拐八繞地全靠兩只腳來量著走,任誰也沒有心思分散精力去東瞅西看。
“大伯,到鎮(zhèn)上是要見誰么?”天白走在后頭問了一句。
“啊?!泵鬏x答應(yīng)了一聲頭也沒回:“我還尋思你小子會連問都不問呢,你怎么知道要去見人?”
昨天一早就囑咐他換身干凈整齊的衣裳,今天早上王貴珍還特意給他修了修頭發(fā),村里到鎮(zhèn)上也不是多近便,要不是見什么重要的人,何必這么正式?
“天白啊,你年紀(jì)還小,人又聰明,再跟著我們做一輩子莊戶,可惜了?!?p> 總算是爬上了最陡的這個(gè)坡,明輝停下喘了口氣:
“不是說種莊稼不好,土里刨食兒固然穩(wěn)妥可也成不了大氣候。你爹在世的時(shí)候,一直對你寄予厚望。如今你這學(xué)是上不了了,大伯也沒有什么大能耐。但是送你去學(xué)點(diǎn)手藝活,還是可以的?!?p> 天白一時(shí)有些驚訝,也有些驚喜,那雙眼中的光芒乍現(xiàn),竟讓明輝覺得比這朝陽還要耀眼。
只不過這光芒很快又?jǐn)苛嘶厝ァ?p> “大伯,我們回去吧?!?p> “為啥?”這回輪到明輝驚訝了。
“家里勞動力本就不多,我再出去……我覺得,種地就挺好。”少年說著這些話,表情未變過半分。
“行了,你也別和我犟,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p> 明輝佯做不耐煩地?fù)]了揮手:
“你爹不再了,再怎么說我也算你的長輩,這事就這么說定了。你有什么大主張,也等成年了再和我叫板?!?p> 明輝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朝前走了。天白嘴巴翕張了幾次,也只得先抬腳跟上。
沿著高低起伏的山嶺走了個(gè)把鐘頭,又下到峪底趟過了兩丈多寬的白練河,這才隱隱望見了鎮(zhèn)上的石牌樓子。
待腳上水干了,倆人才放下褲管,重新穿上鞋,直奔鎮(zhèn)東頭劉家胡同去了。
到了最里面一家,明輝正了正身形,喊道:“管大爺在家么?”
“誰啊?”聞聲一個(gè)五十多歲的老頭兒探出身來。
“是桃核村的趙賢廷趙叔介紹我來的——”
“你是明輝?”老頭兒打量了明輝一眼,拍了拍滿手的泥灰說道:
“你來的正好,我聽老趙說你棋下得好,我這有個(gè)局好幾天都破不了正難受著呢?!?p> “那個(gè),管大爺……”明輝有些應(yīng)付不來。
“叫什么大爺,叫我老拐或者管老頭都行?!惫芾项^說著已經(jīng)不由分說得拉著明輝朝屋里走去。
待看到明輝身后的天白,就隨手指了指堂屋邊上一堆石塊泥灰:“這孩子得閑幫我把雞窩砌了,我也好安心下兩盤?!?p> 明輝有些無語地想,天白哪里會砌什么雞窩?
說好來拜師的,怎么爺倆反倒被人安排地妥妥的了?
好歹讓管老頭過了棋癮,這天也擦黑了。
明輝心急如焚,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管老頭卻咂吧著旱煙管子,意猶未盡地朝外邊走去。
門口的亂石泥灰都清理干凈了,倒是留下了一個(gè)還算像樣的雞窩,還是三層的。
管老頭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這不錯(cuò),下蛋,上宿,攢糞都分開了,好打理?!?p> “那個(gè),管大爺,這孩子……”明輝咬咬牙,想提學(xué)藝的事。
“下一集,我在王家莊子有個(gè)活,叫這孩子早些過來吧?!?p> 煙霧隨著老管頭的話飄散開來,籠罩的他一張皺巴巴的臉也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明輝有些呆怔:這就……成了?
也沒看看孩子的活,砌了個(gè)雞窩就過關(guān)了?
“不愿意?”見他沒動靜,老管頭抬頭問了一聲。
“愿意,愿意!”明輝喜不自勝:“天白,快過來給師傅磕頭!”
拜師禮,管老頭也悠哉悠哉地受了。臨了,磕了磕煙桿子就將他們送出了門。
“收了?!”明正瞪大了雙眼,嘴巴張得能塞一把雞蛋。
“嗯?!碧彀c(diǎn)了點(diǎn)頭,腮上一個(gè)笑窩陷了下去。
“不科學(xué)啊,早知道您把我也帶去?。 泵髡沸仡D足。
“人家收的是關(guān)門弟子,又不是掃地的,你去做什么。”明輝嘴上雖然這么說,到現(xiàn)在也覺得這事成的匪夷所思。
“有您這么埋汰親兒子的么……”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白做了老拐的關(guān)門弟子這事兒,十里八鄉(xiāng)都傳開了。
畢竟從不輕易收徒的管瘸子,木工活可是這淶水縣的第一人。
多少人擠破了頭想拜在他的門下,如今不管去哪接活都把天白帶在身邊。
膝下無兒無女的老拐也越來越喜歡這個(gè)不多話,又手腳勤快還十分聰慧的少年,教起本事來也格外下力了。
不過兩三年的功夫,天白已經(jīng)可以獨(dú)自接些小活了,倒是得了老拐的真?zhèn)鳎眠^的人家都是贊不絕口。
“晌午書記來過了,說是把天白和秋白的提留、義務(wù)工都免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王貴珍一聽高興地不得了。
高興過了又有些擔(dān)憂:“這樣村里會不會說閑話?”
“不會,天白家的情況,有點(diǎn)良心的就不落忍。更何況如今天白是管大爺?shù)耐降埽@幾年縫縫補(bǔ)補(bǔ)敲敲打打,哪家哪戶沒使喚過他?連大隊(duì)里的桌桌凳凳都是天白打出來的?!?p> 王貴珍湊到明輝的臉前說道:“我怎么聽你這話音里,驕傲地不行了?”
明輝干咳了一聲:“驕傲一點(diǎn)怎么了?咱天白就是有出息、聰明!”
“開春秋白也小七歲了,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他爹,你說……”
“你就別瞎操心了,秋白肯定是要上學(xué)的?!?p> “我知道,可是咱家這情況,供著明蘭自己都捉襟見肘的……”王貴珍為難地說道。
“這話你可別讓天白聽見,這孩子不舍得吃穿的,一分錢都捏在手心里汗著。我看他是卯足了勁想攢錢供備秋白讀書,咱就別給孩子添堵了。”
明輝嘆了口氣:“大人緊吧緊吧,都能過去。實(shí)在不行,就和村里借一借,千萬別提沒錢這茬。”
果然,過了麥季,天白就提出送秋白去讀書的想法,獲得了明家全票通過。
就這樣,生來凄苦卻也算是無憂無慮地度過了童年的明秋白,背著她的棉布小布包,開啟了她人生中的另一段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