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顏馨就在她的身邊,姿勢雖是大馬金刀,臉色卻毫無豪爽之意,反而頗有些復雜。
秋書連續(xù)看了多遍,將那幾張竹紙放在油燈上點燃,等到完全燒成了灰燼,方才說道:“這么說來,這個晟灰就是彎月省生巖郡小正縣晟家村人氏了?”
“有極大的可能是,只可惜晟家村五年前曾經(jīng)遇到過土匪劫掠,整個村子七百九十四口絕大部分都被屠了,有沒有生還的不知道,但即便有,生還的也不知所蹤。這一份晟氏族譜,還是從小正縣歷年的人口簿里整編出來的?!眾漕佨罢f道。
“可這上面,并沒有晟灰的名字?!鼻飼淅涞?。
“的確是沒有,只因為晟家村這五年上下出生的孩子的記錄,只是在晟家村內(nèi)部保存著,還沒有來得及報到縣里便遭遇了屠村之禍,記錄也是在那時候被燒了個精光?!?p> “土匪何來?現(xiàn)今如何?”
“自秋陰山而來,至今,至今也沒有找到?!眾漕佨暗穆曇粲行┚o。
“秋陰山?就是那秋河北邊的那座高山?廢物,都是一群廢物?!鼻飼溃S手抓過小桌上的一方瓷硯,輕輕一捏,瓷硯竟是化成了一堆碎粉。
婁顏馨臉上也滿是怒意,這幾頁紙,是她派出去的焰衛(wèi)今日送回來的,本是為了去查晟灰的來歷,結(jié)果沒想到,卻查出來這么一樁陳年舊案,而且還是一樁無頭公案,事隔了這么多年,就算想要查也無從查起了。
“那就這么算了?”秋書臉色陰沉的可怕。
“自然不可能就這么算了,這幾年小正縣這邊,組織了數(shù)次剿匪行動,只是每一次到了秋陰山,便沒有一個人能夠回來,甚至有傳言說,秋陰山中,有了那生吞活人的妖怪。后來,后來也就漸漸的無人詢問了?!?p> “那生巖郡呢,當年的郡守是誰?總鎮(zhèn)又是誰?”
婁顏馨欲言又止。
“怎么,沒有查到?”秋書的聲音越發(fā)冰冷了。
婁顏馨搖了搖頭,說道:“殿下,請恕屬下直言?!?p> “說?!?p> “殿下,發(fā)生此事之時,殿下還在大吳天朝為質(zhì),這期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又有哪些細節(jié),已經(jīng)過了五年,想必也很難查出來了。就算殿下想查,屬下建言,最好等殿下回到秋京城之后,再伺機著手此事。就屬下所知,五年前的生巖郡郡守王素昌,是二公主的人,而總鎮(zhèn)邱樂吉,明面上是持中立態(tài)度,可近些年卻是顯現(xiàn)出來,有投向四公主之象。在四年前,生巖郡的郡守卻是換成了之前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名叫錢素文,而總鎮(zhèn)也在半年后換成了之前千府軍團的一位老團將,都已經(jīng)過了花甲之年了,名叫王漢京。這其中牽扯復雜,非一時可斷,望殿下三思?!?p> 婁顏馨說罷,站起身來,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面色鄭重。
“啪!”
秋書一掌下去,那一張實木書桌就此碎裂成了數(shù)塊。
秋書厲聲道:“便如此又如何?那將近八百條人命,可都是我秋水國的子民,難道查不出來便不查了?那些人,就不怕這八百條人命,皆是化作鬼魂,找他們索命?”
婁顏馨不言,只是握拳更緊。
“彎月省,生巖郡,距離此地有多遠?”
“殿下!”婁顏馨雙漆跪地,以頭觸地。
“嗯?你也要阻我?”秋書猛地站起身來,一甩袖,聲音卻陡然變得很平靜。
“屬下不敢。殿下,還請殿下莫要忘了,陛下是希望殿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秋京城的,若是誤了天時,屬下恐陛下治罪??!望殿下三思,望殿下三思!”婁顏馨磕頭不止。
秋書不語,臉色陰沉的已是快要滴出水來。
半晌之后,秋書方才說道:“你起來吧,我知你心,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在那里呆很久的?!?p> 婁顏馨剛要起身,聞聽此言,卻是保持著磕頭的姿勢呆住了,她實在沒有想到,秋書竟然還是如此堅持。
數(shù)息之后,婁顏馨終是說道:“殿下,此地隸屬半月省狃山郡,若要從此地前往彎月省生巖郡,最快的行程,便是從前方留圣郡轉(zhuǎn)向北方,我們此時前往留圣郡,大約還需八天的時日,若是不轉(zhuǎn)向彎月省生巖郡,則只需三個月,即可到達秋京城,可若是轉(zhuǎn)向生巖郡,則須多耽誤一個月的時光。到了那時,若再遇上大雪封路,恐怕還要延誤的更久?!?p> “留圣郡?可是那號稱曾經(jīng)有一位天圣出生的留圣郡?”
“正是?!?p> “好,你起來吧,去告訴黃萬里,到了留圣郡,歇息之后,便轉(zhuǎn)向彎月省生巖郡,期間全速趕路,不可怠慢。本宮此定已決,不用再諫?!?p> “是?!?p> 婁顏馨站起身來,退出了帳篷,沒過多久,便又回來了。
秋書根本就沒有安歇,見到婁顏馨進來,馬上問道:“如何?黃將軍怎么說。”
“黃將軍什么也沒說?!?p> “什么也沒說?”
“嗯,只字未言?!?p> “那你就這么回來了?”秋書此話猶如仿佛一把尖刀一樣,聽的人似有割膚之痛。
婁顏馨聞言,單膝跪地,說道:“殿下,屬下當時本想繼續(xù)追問,要他無論如何也要表個態(tài),可是屬下后來想到,若是此時逼迫,不論黃萬里究竟是什么態(tài)度,對殿下將來都是不利,所以屬下就沒有再多問一句。如果殿下覺得屬下錯了,那就請殿下降罪?!?p> 秋書沉默半晌,眼睛一直望著帳篷,她的目光似乎能夠穿透帳篷一樣,凝視著遠方,說道:“好,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p> “殿下!”
“退下!”
“是?!?p> 又是兩日過去,隊伍依舊在這南絲古道上前進,若是一個從沒有來過此地的人,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在這里迷失了。
在這里走的時間長了,很容易對于方向就此迷惑,前后左右很多時候都是一樣的景色,不是黃沙,就是沙山,要么就是峭壁之上偶有探出來的枯樹,這都好幾天過去了,晟灰甚至連只鳥都沒看見。
而且這里最惡劣的是,經(jīng)常毫無征兆的便有一場大風,然后夾雜著許許多多的黃沙,等風徹底過去,一整個人身上就全部都是沙子,在這種情況下,別說前進了,就連稍遠一點的地方也基本都看不清楚。
要么無風,要么起風就會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很少有少于一個時辰的。
今日黃昏之時,恰好便有這么一場大風襲來。
黃萬里這次沒有讓隊伍馬上停下,而是繼續(xù)讓隊伍在大風之中堅持行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來到了一處低洼之地。
這里竟是有著一片小小的綠洲,低洼之處,有著很小的一塊湖泊,一眼就能望到頭,奇怪的是,這里的水并不特別渾濁,但是那也不是那些清晰。
雖然如此,晟灰也能從周邊的士兵眼中看出了興奮之色。
黃萬里的命令就此下達,隊伍開始在這里安營扎寨,然后該做什么的就去做什么,很快,一小片營地便形成了。
在這個小洼地的前方,是長長的一條道路,兩邊則是高達數(shù)十丈的土山。
用過晚飯,晟灰便進了帳篷,這些天,柳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總之,整個小隊里,除了柳強之外,其他人還真就把他當成了張順,而且,幾乎不怎么與他說話。
昨夜,是他這個小隊和另外的三個小隊輪值的,而今夜,則不用他們。
只不過在進入帳篷歇息的時候,晟灰忽然耳朵一豎,他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從兩邊的土山之上傳來。
北面土山上的聲音有點像是馬蹄聲,也有點像是馬的嘶叫,而南面土山上的聲音,好像是一些十分奇怪的嘈嘈之音,聽不出來具體是什么,有些像是某種動物,也有點像是蛇類的吐信之聲。
他扭頭看了看柳強,柳強并無絲毫反應,他又看了看四周,周圍值守的士兵都很正常,在營地臨時搭建的四個門外,都有士兵就這么站在風沙之中值守,而在那風沙的深處,晟灰知道,也有一些斥候在四處探查。
晟灰搖了搖頭,難道只是自己的錯覺?
因為這一會兒,這些聲音好像又消失了。
晟灰又專心聽了半晌,再也沒有聽到那種奇怪的聲音,他便也不再注意,這些天來,每天晚上,他都沒有做夢,只是身體的狀態(tài)也不算是出于深沉的睡眠之中,他在盡量的把自身的狀態(tài)保持到最佳。
他不知道那個騎著大黑狼的女人,究竟是要跟他玩什么游戲,但是但凡是玩游戲,他便很少輸?shù)摹?p> 晟灰很不喜歡輸?shù)母杏X,不論做什么都是這樣,這一點小喇叭若是能說話,想必是最深有同感的了。
晟灰總覺得,不管這游戲內(nèi)容究竟是什么,想必已經(jīng)快要到揭曉的時刻了。
在躺下假寐之時,晟灰心中有些小小的遺憾,已經(jīng)連續(xù)四天都沒有見到玊玉主那個小姑娘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