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之中,有一處曾經(jīng)被人稱之為映月鄉(xiāng)的村子,知曉這座村子存在的煉氣士們,更愿意稱之為禁忌之地。
這座被顯學(xué)圣人親自出手,等同畫地為牢的小村子,如今已經(jīng)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幾個不愿意離開家鄉(xiāng)的老家伙,在這里死守,數(shù)著天數(shù)等死爾。
其中,最老的那個家伙,在這座村子形成之前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他的存在甚至比那群已經(jīng)被史書劃入傳說的月社成員更久。
老家伙如今依舊是守著那家棺材鋪,日復(fù)一日。
老叟抽著旱煙,瞇著眼向棺材鋪外看去,一團團人眼可見的灰色霧氣從大街上飄過,如果到來晚上,整個映月鄉(xiāng)都會被籠罩在灰色霧氣中。
如果再過些時日,灰色霧氣則會化為黑煙,那個時候,便是映月鄉(xiāng)十室九空之時。
當(dāng)然,如今村子里已經(jīng)是一百間屋子空了九十九間,但凡不想拜拜丟掉性命的家伙,都主動離開這座小村子,到外面的世界去尋找一線生機。
而主動留下的老家伙們,都是一幫閻王也不愿早收的家伙,對于逐漸變得惡劣的環(huán)境更是渾然不覺。
老叟抽著旱煙,突然想到留下的幾個老家伙們,沒有一個是真正屬于諸子百家的一員。
當(dāng)初那些費盡心思潛入映月鄉(xiāng)的煉氣士們,一見此地有災(zāi)跑的比誰都快。
反倒是這些土生土長卻機緣巧合下有幸踏入修仙之途的后生們,在人生的余暉中選擇老死于此。
老叟本來向感嘆一下世事無常,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由的笑出聲來,人當(dāng)久了真當(dāng)自己是人咧,還學(xué)那些窮酸書生傷春悲秋。
老家伙自己在棺材鋪里笑了一會兒,突然有些好奇,這么多走出去的后生,不知道第一個回來的會是誰。
是那個為了自己孫子闖下彌天大禍的更夫,還是百花街上的遺民大姓族長,或者是李野芒這幫中生代。
老叟嘬了兩口煙,心想,總不會是最小的那幫子小家伙們吧。
一個一身黑衣的中年漢子走出一個小鎮(zhèn),原本是根扁擔(dān)樣子的佩劍,如今也恢復(fù)了原本的樣子,長長的劍被漢子橫掛在身后,兩只手同樣懶散的搭在長劍之上。
只是黑衣漢子的神情頗為落寞,這是神洲中部的一處小國,數(shù)代國王昏庸無道,全仗一處山上的仙門支撐才得以坐在龍椅之上。
只是隨著那處山門的嫡傳弟子外出招惹到另一個更為不可招惹的山上修士后,被對方的師門長輩一夜間除了根,從此再無此山門傳承。
而因此獲得機會的國民得以揭竿而起,只是這個極為符合墨家思想的過程,在結(jié)尾的時候卻發(fā)生了讓漢子都難以忍受的現(xiàn)象。
把官家扯下馬的亂民們,在都城中折騰一起后,裹挾的更多無家可歸的流民向四周蔓延過去。
在被四周褚國強有力的打回來之后,流民的聚集地更是化為一片人間地獄。
人吃人之景隨處可見,沒有干糧只能吃兩腳羊嘍,最起碼亂民的領(lǐng)袖是這樣認(rèn)為的,自此之后,從上到下迅速轉(zhuǎn)化了對口中事物的重新理解和定義。
漢子是在看到一群小孩子被披著盔甲的亂軍驅(qū)趕著走向火堆的時候忍不住的,之后,整個小鎮(zhèn)便是真正的地獄。
曹無念走出小鎮(zhèn)的時候,抬頭看了看天,今日看到的糟心事一下子把昨日斬殺大魔分身的喜悅所抵消。
漢子心想,結(jié)束這樁賭局之后,也許是時候上墨家祖山走一遭了。
一個年輕的小道士,一個人蹲在一處小山坡上,抬頭看著天,嘴里嘟嘟噥噥,好像在向人抱怨什么一樣。
不久,小道士重新站起身來,沖著天空擺了擺手,得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走完大燕這一遭,就得去天上天耍一耍了。
境界高了有啥好的,連他沈密這樣的都這么忙了,天底下的事永遠也忙不完的樣子,境界低的家伙們就不同了,各做各的春秋大夢,不做夢的也挺樂呵,比如說那個傻乎乎的周福氣。
中小神洲北方一處熱鬧的集市上,一位光著腳的中年僧人單手托缽而行。
僧人面容方正,神情剛毅,在擁擠的人群中緩緩而行。
臨街的一處角落里,一只體型消瘦的花貓叼著只麻雀,在角落的一個瓦片下呆愣了一會兒,放下麻雀尸體后,喵喵的叫了幾聲,見沒有任何反映,又用頭把麻雀向前推了推,一直推到一只小貓的尸體前。
小貓的尸體前已經(jīng)擺了不少類似麻雀尸體的存在,有餿了的面餅,有生蛆的老鼠尸體,還有大貓從一處大戶人家里偷出來的半條魚。
花貓哀傷的低吟著,似乎不明白自己孩子為何不肯吃飯。
僧人突然停步,扭頭向附近的一處小巷里看了看,沉吟片刻,緩緩走了過去。
大貓突然被身后的人影嚇到了,忙驚慌失措的向前竄去,可不等前肢落地,突然有急轉(zhuǎn)身跳了回來,死死的護在小貓尸體之前,沒有放棄自己孩子的母親,至少這只大貓不會。
中年僧人和大貓對視了一會兒,大貓只是鳴叫了幾聲,依舊沒有退讓。
僧人見狀,把銅缽放下,起身后退數(shù)步,盤腿坐在距離大貓三四步的地方,雙目緊閉,上下嘴唇微動,不斷的念詠經(jīng)文。
人也渡,非人也渡,萬里迢迢,苦行渡己。
大貓和僧人對峙一段時間,突然發(fā)覺有些不對,扭頭一看,躺在身后的小貓沒有什么變化,可大貓卻看出了不一樣的情況。
大貓低聲喵喵了幾聲,竟然有幾顆淚水自眼眶中流下,只有僧人聽出了那貓叫聲中的哀傷悲痛之意。
而大貓沒注意到是,小貓身前的老鼠麻雀魚也都有同樣的變化,只是貓不會知曉罷了。
僧人念完一段經(jīng)文后,睜眼起身,原本面無表情的僧人笑了笑,拿回缽后就此離去。
大貓望向中年僧人的身影,目送他步入擁擠的人群,一步步的遠去。
大貓臉上破天荒的流露出一絲人類的表情,眼神中同樣閃過一絲迷茫。
光腳僧人依舊是低頭行走,不緊不慢的在人山人海行進。
即便是被旁邊的路人撞了肩膀,僧人也不抬頭,反而抬起空閑的右手,在胸前行禮,向路人微微點頭后,繼續(xù)前行。
僧人一路北上,計劃抵達塞外的天山后再返回,到時候還會見到那三個曾經(jīng)一起從映月鄉(xiāng)里出來的家伙。
等到僧人周游完中小神洲之后,便是佛法在此洲昌盛之始。
由法入秘法者多見,然由秘法卻傳普法者極少,在講究出世的佛家更為罕見,佛家中苦行僧更是難以想象,但僧人就是這么個難以預(yù)料的家伙。
大爭之世伊始,總有些奇人異士現(xiàn)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