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樸并沒有打算多講,因為這整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現(xiàn)在挺了過來,并且到了安汀城錢府有了穩(wěn)定的生活。
“我從西山那邊來時,隨身帶了些吃的東西,況且和尚們都會‘化緣’,他們這么做時,你就在后面瞧著,看他們在那兒跟施主們講話,其實雙方都是有目的的,你給我施舍些東西,我便將這些東西視作信物,于是反饋給你一段經(jīng)文,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想法錯了,即便你不給和尚們東西,他們也會給你講經(jīng),他們這么做時大概是很快樂的···總之,化緣時,這些家伙并沒想著得到需要的東西,他們只是將自己需要的講出來,所以你不給當然沒關系。
“咱們剛才講到出西山,從清姑關到陽關的這段路最是兇險,我一個人孤孤零零當然不會有人盯上,倒是一隊隊的商人經(jīng)常碰見強盜,要是沒從安汀城雇倆鏢頭那真是倒霉,太陽落山,起初一人沒有,僅僅是刮著風,忽然就聽到了磨刀聲,接著尸橫遍野,馬韁被砍斷后那馬兒驚慌而逃,手無寸鐵的人失了馬只能被殺,箱子被砍爛,或傾倒一空,金銀流出來像太陽融化滴在沙漠中的液滴···偶爾穿著黑衣的強盜會為分贓打起來,打到后來會有人缺手缺足,不錯,這就是清姑關啦?!憋L樸以少年質(zhì)樸的口吻這么講道,他遠遠地看著這江湖一隅,發(fā)覺自已竟早早地就陷進了泥潭中。
“可你最后活著過來了不是嗎?”高何問道,這問題為什么要回答?
于是風樸繼續(xù)講,“有一次,又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從那飄著黃土的唯一一座城中出來了,這一隊本是有幾位鏢師的,因為他們所負責的任務是運更大的箱子,我晚上睡在樹上,啃著干糧,看一縷煙從遠遠的沙漠中央生起來,約摸是那個商隊在此休息,可還有其他我看不出聽不出只能感覺的東西,我好像聽到了一聲憋著氣的馬微微而沉重的呼吸聲,接著有一股人鬼鬼祟祟地在更遠方出現(xiàn)了,大約是黑衣服,我沒看清,只是看到刀的寒光閃著,本來我很冷,那時臉上卻忽然一熱,不由自主地跳下樹,朝那商隊跑,一邊喊著要他們快跑,沒人聽到,那伙黑衣盜匪騎著馬當然比我快,當我趕到時已經(jīng)沒人了,或者說沒有活人了,人們···臉上都是血,連眼睛都是睜著的。接著我不知為何就跪在地上了過了一會,我忽然聽到旁邊有個聲音?!?p> 高何聽著他講至此,忽然發(fā)起抖來,“你明明說他們?nèi)懒耍@時怎會有人聲?”
“不錯,我僅憑自己觀察得出了這番結論,可這時卻聽到有人問‘他們都走了嗎?’這句,忽然一個機靈就躲一輛被丟棄的鏢車后面去了,看見一人坐起來,臉上衣服上全是血,他就是小石子······我問他傷得怎樣,結果發(fā)現(xiàn)他沒有受任何傷,原來是混亂中他躲在鏢車下面,看到一人被砍倒,便沾了他的血抹在臉上衣服上,然后滾出鏢車橫躺在地裝作已經(jīng)被殺的樣子。小石子實在是機靈,尤其在那種情況下,由于這點我很喜歡他,因為我沒有這種優(yōu)點。”
這時小石子聽到自己的名忽然轉(zhuǎn)過身,先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風樸和高何,接著便過來了,“怎么,你們在講我嗎?”他沒看風樸,卻用眼神打量著高何,高何被他這么打量起來很不是滋味,便道,“于是你們就一路過陽關,到安汀啦?”
“不錯?!憋L樸道,“我們的干糧早就吃完,衣服也破舊,最后淪落成街頭行乞的人,我本想靠講經(jīng)化緣一路過來,可人餓到一定程度后根本想不起任何書中讀到記過的經(jīng)文啦韻文啦,這不代表書不是好東西,小石子識得字也不少。”
“我常幫爹記客人賬,所以識得幾個字的?!毙∈拥溃凵窈龆鋈?,因為他想起父母了,他們都死在了那清姑關的黃沙中,風樸同他一同安葬完死者,便不回頭地開始過陽關了,中間整整花了六個月。
“我們混在前來集會的一眾丐幫后面,游游蕩蕩地就過了關口城門,這也要歸功于小端木家管理起陽關來并不嚴格。整個陽關的所有城池,其繁華加起來都不如安汀一個角落,可是我看人們的表情卻比安汀城這里快活多了,他們住的都是些用凹凸不平的石頭砌成的房子,大長江的一條支流繞過陽關,人們就暢飲江水。而且,女人們穿的可比安汀隨便多啦!裙子一挽就能瞅見大腿,她們笑起來眼睛也水汪汪的。我們?nèi)デ瞄T討飯,往往都能吃飽,可是吃的全是魚,雖然我不喜歡吃魚,但到了餓極了的時候,口味便下降為次要的了。接著我們又跟著一眾丐幫出了陽關,最后又悄悄咩咩地溜出去?!憋L樸拍了拍胸膛,“哈,我們這一路不就過來了嗎,不會絲毫武功,沒有任何盤纏,我們不就這么過來了嗎,如果這一切我們都做到了,那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那日下午,錢鏡到銅巷,點名道姓叫風樸過去,風樸不知所以,呆呆瞧他,錢鏡丟兩塊銀子砸在他額頭,道,“去買兩把劍,半個時辰夠么?”
“這應該問你自己?!憋L樸斥道,“你既然這么問我去辦,且自己有一身輕功明明比我要快,那么明知有更快的方法卻要去刁難一個仆役,想必錢少爺時間是充裕的,所以我不管說半個時辰夠不夠都是無關痛癢的,因為時間對于買劍這差事是無關的?!憋L樸緩緩道,瞧見錢鏡不動聲色的樣子,便拿著銀子隨他走了,錢鏡為他綁上眼罩便帶著他走那銅巷。
“要鈍劍不要快劍,要劣劍不要好劍。”錢鏡拍了拍他的背,“走罷?!币贿吅艉乳T役為風樸開道,他們微微躬身,請風樸過去,就這樣錢府的門又打開了。
“我要不要這時候就此跑掉呢?“風樸尋思,一邊掂量著手里的二兩銀子,繼續(xù)尋思,為什么錢鏡要他買鈍劍跟劣劍呢?一邊經(jīng)過了好幾家客棧,街市上熙熙攘攘,幾個人看見他的號衣紛紛朝他微笑,風樸不好意思而選擇繞道,這邊又是幾家當鋪、米鋪、糧行,幾個挎著籃子的婦女正于門檻前翹首。
這時風樸瞥見一個精瘦的矮漢子從一家賭館走出來,眼睛正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接著同風樸四目對視,風樸低著頭往前走,結果他就慢悠悠地朝他徑直走過來,擋住風樸的道。
那人在風樸要說話前從身上掏出三只酒碗,“小兄弟,能陪陪我么?”
風樸搖頭,那人接著道,“好,你瞧這個!”接著又掏出一塊銀子,“我這有三個碗,我將這銀子藏在三碗中的一只當中,你若能猜到在哪只碗里,我便將那銀子給你。”
“我若猜不到呢?”
“第一次猜算我的,你不用給我什么,我就一癮君子,在賭館賭不過那些羔子,所以只能在這跟你玩玩?!苯又麑⒁恢煌肟圩°y子,雙手翻飛,三只碗快速挪移換位,最后他叮一聲一彈指,“講吧!哪只?”
“那只,”風樸指著一只碗,那人一愣,忽然發(fā)起抖來,于是風樸催他快掀碗,他不得已一開,碗下立著一塊銀子。
“歸你,還要不要來,這次你猜錯我可得收你東西了。”
風樸尋思這狂賭徒?jīng)]甚了不起,現(xiàn)在他有三兩銀子,便點了下頭,“承讓,你繼續(xù)挪碗吧。”
那人皺了皺眉,“你瞧不起我么,要賭便賭,這次二兩,敢么?”
風樸被他這么一激,果然道,“來便來?!庇谑悄侨死^續(xù)挪碗,只不過更快,三只碗簡直要疊成一只,但風樸卻看得仔細,指了指那只碗,那人又一愣,罵道,“你,你!”這次風樸替他一掀,果然一只銀子立在地上。那人本和風樸一樣坐著,現(xiàn)在驚訝得跳起,一邊罵罵咧咧。
“再,再來,他爺爺?shù)?,你······”他又開出五兩賭注。
結果風樸依舊猜中,這人沒想到風樸眼力如此鋒銳,大罵,他們本是在一條巷子里,可這么一罵,人們都不由往這條巷子里看了一眼。
接著他開出十兩,風樸當然答應,只見這精瘦漢子流著緊張的熱汗,雙手舞動,可風樸依然能看穿他手下乾坤,于是朝那只碗一指。
那人最后顫巍巍地一掀,仿佛他也不知道銀子究竟在哪只碗般,他把碗往上一扳,卻沒有銀子。風樸大驚,“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那人狡黠一笑,“嘿嘿,只怪你眼拙,亦或你不敢直面欠我五兩的現(xiàn)實!”
風樸雖沒有底氣并且也開始發(fā)抖,仍怒道,“把那兩只碗也掀開,我倒要瞧瞧自己眼力拙不拙!”
那人也怒且驚道,“這根本不必!事實是你要看這只碗,這只碗下沒有銀子,這就已經(jīng)說明你錯了,那么看了那另外兩只碗又有什么意義!”于是他攤開手露出憨笑,“給錢吧!”
風樸也愣住,覺得他講的有幾分道理,可仍然認為匪夷所思,他黯然地低著頭,道,“我沒有這么多銀子······”
“那么你只能欠著,嗯,還有一法,你要不要聽?”
“我當然知道你要怎么講,賭回來是嗎?”
“正是!”那人搓搓手,“來吧,碗已經(jīng)備好啦,你瞧我這手也正激動得發(fā)著抖呢!”
風樸正猶豫間驀地聽得字正腔圓的一聲“且慢”,只見一高大威武的人遠遠喝道,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接著他就眨眼間過來,一步竟有一丈寬。
求為是非
1.第四章中如果諸位記得,風樸扯了個幌子,也就是他跟小石子怎么碰到的,此處的故事才是事實。 2.風樸輸了十兩銀子,可實際上他身上有十兩銀子,但他并沒有給,因為其中有二兩銀子是錢家人給他的,他是絕對不會動錢家人的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