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帶動我到村里逛了一圈,除去一家面點鋪,別無其它餐館,關鍵是鋪子里還沒人,我只能去超市囤回幾包方便面。
項目部里多出一輛皮卡,停在辦公區(qū)左邊第三間的門口。這會兒我沒有任何好奇心,自顧自地在食堂里開火,面吃到一半,窗前晃過一人,與我相顧無言,互相點頭致意。
當我洗好碗筷出來時,他躺在車門大開的駕駛座上。他叫住我,問孟工和王工來了嗎?我說,來了,又走了。他長嘆一聲,在放平的駕駛座上合起眼。
我這么干站著不是個事,就回到資料室,找出兩套圖紙,分別是四號、三號節(jié)制閘,隨意瀏覽、打發(fā)時間。工程概況看個大概,只記住單位工程名稱——落英涵排澇調(diào)蓄工程翡翠津低地調(diào)蓄區(qū)三號閘。圖紙上只體現(xiàn)建筑物的結構,我看不出名堂,只想起不用再管受力分析和配筋了,條件反射般頭昏腦脹。
也許是剛睡飽,他走進資料室,軟綿綿地說起食堂得過兩天才開,還給我安排了住宿,在二層左一間。之后他開車回家,我倆都沒介紹自己,我甚至沒打聽無線網(wǎng)絡的密碼,只能假裝翻閱施工組織設計、實則在臺式機上斗地主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我賴在床上玩手機,臨近九點,聽到樓下皮卡的動靜,趕緊抓起衣服穿好,用手搓了幾下臉,干脆坐起來接著玩。
腳步聲經(jīng)過鋼片架起的簡易樓梯,沒有敲門聲,門被直接推開。
‘你下去?!?p> 我只得應聲下樓,枯坐在資料室,等他一走,立刻躺回床上,連午飯也顧不上吃,等到下午皮卡又來了,再次重復以上環(huán)節(jié)。
我急需找點事情做。入夜后,我決定徒步項目部前橫貫湖區(qū)的水泥路,路的左右兩邊都是未開挖完成的湖區(qū),湖畔立著幾面標識牌,寫著禁止游泳、施工重地、閑人勿入。
我是閑人,偏要進入,行至水窮,忽見桃林。我跳進桃林,轉(zhuǎn)頭看來路,月光下一條白練,筆直地穿過黑水,水面上粼粼波光。
我腳步輕快,鞋底的泥土越粘越多,最后脫下鞋、光著腳一路跑回項目部,把辦公室和宿舍里里外外拖洗了一遍。
第三天,我準時被他叫下樓。這天沒到中午,隔壁響起打火機的啪嗒聲,那是測量員的辦公室,隨后,三三兩兩的談話聲四處嘈雜。他又一次過來,要我換房間,換到二層左四。
我不墨跡,讓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搬了進去。我敲開新房間,里面窗簾緊閉,有兩張床,靠門擺著皮椅、辦公桌、電腦,成色與房間里積滿土灰的地板革如出一轍,皮椅上癱坐著一個胖子,正在玩射擊游戲,音箱外放的聲音很大,回頭瞇起眼對我吼道,誰讓你進來的!我說是那個開皮卡的。
胖子一摔鼠標,起身下樓,不知道是去上廁所還是找人理論,回來后對我說,要是敢煩他就揍我。我把行李往靠里的床鋪上一扔,帶上門后不去管他。
測量員和開皮卡的在資料室前說話,看到我過來,測量員當面說我在這里干不長。我算是被耍懵了,沒等進屋,二人叫我跟去放樣。
測量員叫唐宇,他開著小電驢,載著我追在皮卡后邊,皮卡的后車廂里放著一套gps測量儀、三大捆小彩旗,開車的是老劉,可以叫他劉師傅,車廂里還有三人,最高大那個是指揮,叫老姜,另兩個唐宇就說不上來了。
向北開出近兩公里,我們在一處山坡停下,唐宇讓我提下兩個明黃色的塑料箱、一個手提蓄電池、一個木制三角架、一柄金屬桿和伸縮天線,皮卡就開走了。由三腳架開始,他說一樣,我遞過去一樣,最后說到手簿時,我看塑料箱里只剩一部造型和大哥大差不多的玩意兒,確定再沒有其它東西,就把這玩意兒交到他手上。我知道唐宇看出來我對gps測量儀一竅不通,他可能沒想到我連今天的測量任務也不聞不問,一路過來他主動對我說了許多,已經(jīng)屬于對牛彈琴了。
基站在山坡上架好,唐宇手握金屬桿,桿上擰著一個‘蘑菇頭’,像提著一把禪杖,在山林間找到控制點,一邊核準精度,一邊自言自語,‘這里信號不錯,有13顆衛(wèi)星’。
我在一旁默不作聲,整個下午也沒說一句話,扛著一捆、大概60支彩旗行走在田野里,眼里全是桃樹,每株都單獨長在隆起的小土堆上,上年份的老枝樹瘤遍生,掛滿凝結的桃膠,樹下鮮有雜草,顯然被勤懇地打理過。
老姜跟著唐宇,每隔十米就抽出一面旗插進松軟的黑土上。遇到田埂外的荒地,土質(zhì)就堅硬得多,有些壓實過的碎石路根本‘無懈可擊’,我們也沒帶把鎬子,唐宇就用金屬桿底部的尖頭象征性地杵出一個小洞來,糊弄般插上一根。
肩上的負重盡去,我們在路旁看到等在那里的皮卡車,也看到兩個放學的小孩前后跑過,手里揮著彩旗、大呼小叫。唐宇靠在駕駛室旁點起煙,告訴劉師傅誤差在十米之內(nèi)。
當晚,我總算有正經(jīng)事可做。我在資料室的辦公電腦前坐到后半夜,查閱gps測量儀的使用方法和實操視頻,記筆記、背詞條。犯困前,將下午的行進路線在施工圖上標識出來,集中對應在兩個行政村的范圍內(nèi)。
終于能心滿意足地入睡了,我靜悄悄地爬上腌臜的床位,胖子醒來瞪了我一眼,我和衣而睡,琢磨著趁胖子不在的時候好好拾掇一番,至少讓我脫下衣服的時候不會覺得膈應。
屋外下起雨來,就像我從來不確定每次睡著多久,雨也從不計劃自己要下多久。老姜在喊我,這時是凌晨四點,我不明所以,只看到三個老頭整裝待發(fā)。他遞給我一把鏟子,我皺著眉頭接下,簡直懷疑自己正在酣睡。老姜一句解釋沒有,我居然什么也不問,就這么隨他們?nèi)チ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