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同一醒來時,直覺得手腳抽筋、體感濕冷,根源是他身上蓋著的一層薄棉被,聞著有股洗衣粉的清香,但沒有日曬后的松軟。他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自己衣衫完整,是蜷著睡的。起來后打了個冷戰(zhàn),伸展伸展四肢,肌肉產(chǎn)熱、脂肪保暖,他又活泛起來了。
在蜀地的山里似乎不會口渴?也不太會餓?
窗外水汽彌漫、樹靜風止,要不是兜里揣著手機,他還真不清楚快到點吃午飯了,也就是說睡了一小時。山里信號不錯,他給老吳發(fā)了條信息,說自己準備下山。
吳霓過來時著一身休閑裝,看見鐘同一等在走廊上,慣例般提醒了一句:“沒落東西吧?”
等鐘同一禮節(jié)性地檢查好口袋,吳霓指指他的頭頂,做了一個削的手勢。
“都是好事兒。”鐘同一很快就腦補出一套情節(jié),那個五短身材借著靈暴的余威給自己做了個小手術(shù),一是懲戒二是保護,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他摩挲著兜里的琥珀,顯然對這件收獲很滿意。
小孩兒已經(jīng)送回去補習班了,鐘同一悠閑地開著車,在吳霓這個假本地人的帶領(lǐng)下,朝錦官城進發(fā)。
剛進五環(huán),鐘同一的胃就開始熱身,路過三環(huán),空氣里隱約有牛油味兒了。他們在生物所停好車,接上吳霓的同學,在南二環(huán)隨便找了個商場,在商場里挑了家還有空位的火鍋店,邊吃邊聊。
“厲害啊,我也想送對象一顆星戒,還沒決定是一顆恒星還是一個星系。”同學張開塑料袋,接過琥珀,說好下班前過來拿,又問他倆等會兒去哪兒玩,寬窄巷還是武侯祠?
“當然是逛實驗室啊!”鐘同一就愛看高手們辛勤做事的樣子。
三人點的是清湯鍋,囫圇掃完盤子,匆匆趕回生物所。同學的工作效率很高,對琥珀的品質(zhì)贊口不絕,詳細留存數(shù)據(jù)后,甚至還出具了鑒定證書,當然,費用還是算在老吳頭上。
期間,青青通過白云箓聯(lián)系到二人。她那邊一下課,就上了二人的車。在車里,進行了一場時長為繞四環(huán)一周半的扯淡。
比起黑心司機,鐘同一覺得青青更像一個黑心游客,非要把目的地之外的路線也走一遍,理由是這一個月來她就做了三件事——上課!上課!還是上課!廣廈千萬間,間間補習班!
她頗為感慨地對應試模式表達了深深的鄙夷,認為學校就像中介,意義只體現(xiàn)在一張在一定范圍內(nèi)流通的憑證上。她原本的計劃是古典的拜師體系,這樣的關(guān)系更加牢靠,就像赤赤制作的血珀,展示價值、獲得認可,證明維度間存在交易的可能性。
“哦,所以你們是學習簽。”鐘同一聽完青青的牢騷,蛋疼地隨口說道。
“學習簽、旅游簽、工作簽…可以有?!鼻嗲嘌矍耙涣?,藍星現(xiàn)有的規(guī)則比較完善,可以直接扒過來用,問題是零維世界的個體各行其是,很難形成對外貿(mào)易的統(tǒng)一意見,從上個月的實地考察來看,本地人對祂們的態(tài)度就是冷處理,不!是冷暴力!盡管祂們從前也是土生土長的藍星人。
赤赤已經(jīng)不堪冷眼提前回程了,徒留“召喚物”一枚,青青這會兒也想著腳底抹油。
鐘同一猜測,對于零維世界的規(guī)則,這幫老東西也遠遠沒有探索清楚,就像大腦對于人類來說至今仍是生命禁區(qū),祂們的記憶似乎也需要貯存在相對穩(wěn)定的物質(zhì)中。赤赤在寫的小說,也可以充當?shù)k們的生活場所。但這些事如今和他干系不大,畢竟已經(jīng)削去三花,可以重新投入正常的生活中了。
“想得美,我們認定你了?!鼻嗲嘧x到了鐘同一的心里活動,其實祂剛上車時是準備發(fā)飆的,但現(xiàn)在覺得長遠的折磨更能解氣,“你安穩(wěn)不了?!?p> 鐘同一聞言,不屑地輕哼了一聲,坐在副駕駛的吳霓卻支持了青青的說法,“你的臉被大家參觀過了,你的零維碼也備案了?!?p> 所謂零維碼,鐘同一是頭回聽說,想來與二維碼的功能無異,大概是獨屬于每個人的靈魂編碼。
據(jù)吳霓介紹,他的師伯,也就是五短身材的那位,近20年來醉心于編程。維護白云箓的日常工作本就無法滿足師伯的洪荒之力,近日,他靈感爆發(fā),將自己的靈魂波紋成功轉(zhuǎn)譯,隨后,常駐觀里的記名弟子一個不落地充當起小白鼠,只不過火候不到,除了他自己,眾人無不飽受靈暴之苦,但項目既已開始,實驗永不中止。所幸鐘同一主動送上門來,可能是鮮活的材料與日漸老道的手法發(fā)生了碰撞,今天再一次成功了。師伯又一次閉關(guān),他要把零維碼翻成二維碼,此后,掃碼即可通神。當然,為了避免無意中對實驗材料造成騷擾,拔掉本體的網(wǎng)卡也是必要的,從這一點來看,師伯還是相當體貼的。
“藝臻玄牝,佩服佩服?!鼻嗲嗦犕辏芍再潎@道,祂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情更好了一些,“我也先回去了,等口岸開通后,再見?!闭f完,她腦袋一歪,倒在后座上呼呼大睡。
“真是牛逼大了?!辩娡贿@時也只能怪自己,他想到其實和吳霓在頭次見面時,對方就默默地把自己擇在圈外。巧合也好,貪玩也罷,當然,根本上在于作者的安排,他一次次主動摻和到各種奇怪的事件中去,終于泥足深陷、難以自拔。
順其自然吧,好歹魚紅衣的的零維碼已經(jīng)保存在琥珀中,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了。
二人把青青送回家,在車里計劃著如何應對待遣返的墨墨和老白。
不知不覺中,車又開回了蜀大附近,車窗外閃過夜雨的身影,鐘同一隨即短促地輕按了兩聲喇叭。
夜雨見到吳霓,友善地揮手致意,在馬路牙子邊竄上車,對鐘同一說道:“去附屬醫(yī)院?!?p> “不是吧?才多久?口腔科還是肛腸科?”鐘同一吃驚地問道。
“骨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