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個,在這里找到的,應(yīng)該與紙匠之女脫不開干系?!鳖櫨高b向洛飛羽遞過去一張紙,這張紙上遍布了些許灰塵,看起來是在近些時間才得以重見天日。
洛飛羽接過了紙,紙正中畫著一個復(fù)雜的法陣,周圍八十顆星宿混亂地圍繞著法陣,而在法陣正中,也有一顆星宿。
“這個陣,看起來有些熟悉?!?p> 顧靖遙眉頭一緊:“正是那八十一盞蠟燭的擺放位置,用來招魂?!?p> 洛飛羽神色大駭:“這擺放蠟燭的人,究竟想招誰的魂,還要在這新婚之夜里來招?!?p> 顧靖遙搖了搖頭:“我們在酒樓所見的招魂陣,恐怕不比尋常。既然想要在新婚之夜,并且想要在新郎房內(nèi)招魂,那么借這招魂來謀害他性命的可能性應(yīng)該極少,要謀害他的話,在人少的地方有千萬種方法可以謀害,還須在這人多眼雜,而且還以這么麻煩的方法。最有可能性的,應(yīng)該是想要招來特定的魂魄?!?p> 洛飛羽道:“特定的魂魄?為什么?”
“說到招特定魂魄一事,我想到一些東西。”
“什么?”
“我曾被師父派去苗疆學(xué)過蠱術(shù)。有兩種蠱極其微妙,一種是血蠱,以一蠱蟲以及人血混制而成。一種是魂歸蠱,透體蠟白。暫且不論這二蠱有何功效,但這二蠱并合使用的話,便可以招來制作這血蠱的人血主人的魂魄?!?p> 洛飛羽一驚:“簡直聞所未聞。不過……你說的這些,又跟我們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顧靖遙嘆了口氣,憋回去了罵人的沖動:“我們開始介入這件事中,那蠟燭是怎么樣的顏色。”
“紅,白混……紅白!血蠱,招魂蠱!”
顧靖遙點(diǎn)頭:“極有可能,她要要招的魂應(yīng)該已經(jīng)破碎不堪,不然也不會如此大費(fèi)周章。”
洛飛羽仍是不解:“那將我們引入此事中,又是為何呢?”
顧靖遙道:“只有去了酒樓才知道了?!?p> 洛飛羽道:“那事不宜遲。”
二人邁開了腳步向前跑去。
這時,在月光下的一處屋檐,靜靜出現(xiàn)了一股輕煙,而這輕煙也漸漸化成了人形。
一道藍(lán)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上邊,紙扇輕搖,在黑夜中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看著二人跑去的身影,淡淡一笑。
酒樓。
新郎的生死不明,令來參加宴會的人心惶惶,還留在酒樓中的只有寥寥數(shù)人。
二人剛?cè)刖茦?,就看見了新小婷坐在桌旁,對著桌上的燭燈愁眉苦臉。
洛飛羽走了過去,道:“我們剛剛見過你丈夫了,他還活著的,你無需擔(dān)心?!?p> 小婷飄忽的眼神忽然就有了亮光,欣喜道:“多謝兩位少俠了。”
顧靖遙看了眼小婷,道:“能否讓我們?nèi)バ吕煞績?nèi)探查一番?只為確認(rèn)一件事?!?p> “恐怕是不行的,”小婷道:“阿青的母親正在那里邊歇息,她以為阿青死了,哭得眼都快瞎了。”
洛飛羽一慌:“你說什么?”
小婷道:“悲痛過度得也有些累了,讓她休息休息也好。”
顧靖遙未等小婷的話說完,拔腿就往上跑去,小婷也來不及阻攔。洛飛羽看了眼顧靖遙,又看了小婷,心中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滿臉不安。
小婷見洛飛羽不安的神色,問道:“怎么了?”
洛飛羽一時閉目,即便小婷接后又問了數(shù)遍,也依舊不言。
沉悶的腳步聲從臺階上傳來,洛飛羽看了過去,見顧靖遙滿臉凝重,從臺階上一級一級走下來。他看到洛飛羽詢問的目光后,搖了搖頭。
洛飛羽心中一沉。小婷則是往上跑去,二人也接著她的腳步向上走。走到了新郎房邊,發(fā)現(xiàn)小婷滿臉不可置信地愣傻在房門,渾身顫抖著。
門內(nèi),那個婦人平靜地伏在桌上,看起來很是安詳,不過已沒了聲息。
顧靖遙嘆息道:“這下棘手了?!?p> 洛飛羽心如死灰。的確,這陣法之事尚未明了,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無疑給了這件事的真相蒙上了重重迷霧。
輕輕的腳步聲從后邊響了起來,洛飛羽轉(zhuǎn)頭望去,看見那甜美的面容后,不由惡狠狠地道:“公孫白衣,你還敢來啊?!?p> “你好啊,少年人?!惫珜O白衣笑著朝洛飛羽揮了揮手。
洛飛羽身子猛地一轉(zhuǎn),眉頭一跳:“我告訴過你我的名字了!”
公孫白衣本欲要再逗弄一下洛飛羽,卻在洛飛羽轉(zhuǎn)身的空當(dāng),瞥見了童夫人伏在了桌上,毫無氣息,當(dāng)下臉色發(fā)白。
“婷婷,發(fā)生了什么?”公孫白衣朝小婷問道。
洛飛羽眼珠一轉(zhuǎn),心中自以為猜出了些許,不由冷笑道:“你還問‘什么’?你現(xiàn)在也來酒樓,怕不是特地來給童夫人收尸的吧!”
顧靖遙一驚,看向了公孫白衣:“什么?!”
“哼,忘記說了。我方才說新郎沒有死,確實(shí)是沒有死,只不過是被她劫走了!我在紙匠鋪看得一清二楚?!?p> 公孫白衣凝望著洛飛羽,皺起了眉頭。
洛飛羽頓時得意洋洋:“怎么,你還有話說嗎?有什么花招盡管使出來吧!哈哈哈!”
顧靖遙雖與公孫白衣交涉不多,卻也因洛飛羽的一番話,朝公孫白衣看了去。
“來呀,小婷,你的丈夫就是被她所劫走的!你倒是來向她問問質(zhì)!”
在洛飛羽話語的催動下,新娘愣愣地走向了他,來到了公孫白衣的面前。
洛飛羽笑著看著小婷,鼓勵她把不論該不該說的全都說出來。
小婷看著公孫白衣,紅著眼道:“謝謝你。”
“什么?!”洛飛羽后退了幾步,他懷疑他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了。
“謝謝你,白衣姐,你將阿青帶到了那,我就放心了?!毙℃缅钊醯穆曇粼俣软懫穑骸八麜袌髴?yīng)的?!?p> 公孫白衣柔柔淺笑:“沒關(guān)系,這里一切有我呢。”
若不是顧靖遙及時扶著,洛飛羽這會恐怕是要癱跌在地上。
顧靖遙看著洛飛羽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憋著笑,無奈道:“我感覺你方才真是英勇啊。”
洛飛羽面如死灰:“走開。”
小婷已經(jīng)朝下邊走了去。公孫白衣走上前到洛飛羽的面前。
并未如洛飛羽預(yù)想的那樣,公孫白衣眼中未露出一份譏諷之色,甚至有些釋然。
“我所做的,已經(jīng)做到了?!?p> “什么?”洛飛羽心中一顫,難道破壞這婚宴就是她的目的嗎。
“你們想聽一個故事嗎?”公孫白衣問。
顧靖遙道:“嗯?!?p> 聽著公孫白衣輕柔的聲調(diào),原本心中還略有些厭恨公孫白衣的洛飛羽也平復(fù)了下來,不由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十一年前。
亂世之中,很多女子的命運(yùn)很難由自身掌握,就如那樹上的藤蔓,只能依附在他人身上。
而這不知名的小城中,就有許多這樣的女子。前方兵荒馬亂,小城中許多男人都被抓去當(dāng)了苦役,小城中的女人們?nèi)诵幕袒蹋l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家眷能夠平安歸來。
小雅就是其中一位。她母親去世得早,父親也被抓到前線當(dāng)了兵,她只能和妹妹相依為命。
一天,小雅在門口前張望,恰逢一名少年人學(xué)成歸鄉(xiāng)。他見小雅孑然一人,心生愛憐,便隨手拈了一朵開得正盛的杏花,停馬將杏花插在了小雅的發(fā)中,小雅嬌羞一笑,執(zhí)意挽留。這少年就在這里住了下來。
這個少年,就是童青。小婷未入門的丈夫。
二人就此熟識,小雅生平感到有人能讓她依靠,心覺溫暖。姐妹二人與他日出作,日落息,期間從未發(fā)生過何種不快,成了這死氣沉沉的小城中另一幅光景。
過了數(shù)月,前方戰(zhàn)事告捷,也就是說,那些幸存的強(qiáng)征者即將歸鄉(xiāng)。小雅與童青感情已不比往昔,而前線也沒有著父親的噩耗傳來,他們就早早執(zhí)手在城門前張望,盼父歸來,早日成親。
待了幾日,并未等來歸人,反而等來了不速之客——那群叛軍的余黨,借著手上的刀,一路濫殺手無寸鐵的百姓,搶劫財物、吃食。當(dāng)他們來到了城門前時,小雅與童青還在張望。
童青見此狀況,棄了小雅,奪路而逃。而小雅卻慘遭不幸……
小婷見二人久久未歸,便出門察看,卻見一汪血河。來到門外時,只發(fā)現(xiàn)一群士兵押送著叛軍余黨遠(yuǎn)去。傾盤大雨之中,父親穿著甲衣的背影在她眼中漸漸清晰,她歡快地跑上前去,卻發(fā)現(xiàn)父親身前已躺著一群尸體,而在父親面前的那具尸體,她卻無比熟悉。
小雅樸素的衣裳已被鮮血染紅,身上被槍捅出了十余個窟窿,雙眼無神,寧靜地望著天空。
叛軍在城門殺了小雅,又進(jìn)城屠殺了大多人。所幸追剿叛軍的士兵及時趕到,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那一聲哭聲震動了天地,也震動了小城。
那年,小雅十六歲,小婷五歲……
“而如今,小婷也到了她姐姐死去的年齡。她姐姐的心愿,以及這個仇,終究是要完成的。我所能幫她做的,也只有這些。”
洛飛羽看著公孫白衣略微有些發(fā)紅的眼眶,默默嘆息著。顧靖遙這是一臉愁容。
即便,洛飛羽現(xiàn)在有多討厭公孫白衣,他也不會相信公孫白衣會騙他們。公孫家,歷代僅有一女子繼承《劍器行》,而繼承《劍器行》的女子,就要以平江湖亂世為己任。
洛飛羽道:“你這些事從何探來,你就沒考慮過小婷她會騙你嗎?”
公孫白衣?lián)u了搖頭,隨后,抽出傘柄,露出了明晃晃的劍鋒。劍鋒上以篆字刻著二字——
“青霄?!甭屣w羽念道。
“作為命運(yùn)之劍劍主,我能夠看到他人命運(yùn)。她也騙不了我。”公孫白衣淡淡道。
“青霄劍,十大名劍之一?!鳖櫨高b滿臉震驚。
洛飛羽忽然一樂:“那你給我看看,我啥時候能夠名動江湖???”
顧靖遙有些無奈地推開了洛飛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這些!公孫姑娘,那么你是說,這一切的局都是你設(shè)下的嗎?”
公孫白衣點(diǎn)點(diǎn)頭。
洛飛羽道:“紅白燭何解?!?p> 公孫白衣道:“白燭藏蠱魂歸,紅燭藏蠱血,共設(shè)八十一支,設(shè)招魂陣,以招特定之魂?!?p> 洛飛羽道:“所招何魂。”
公孫白衣道:“安小雅之魂。”
二人心中明了,先前在新郎房內(nèi)傳來了一陣說話聲,應(yīng)當(dāng)就是新郎看見了安小雅的魂魄,與她進(jìn)行交談了。
洛飛羽道:“紙人何解?”
公孫白衣支吾了一下,看著洛飛羽:“你確定要聽?”
洛飛羽皺眉道:“少廢話。”
“好吧?!惫珜O白衣平靜地嘆了口氣:“這是小婷的主意,就是為了嚇唬嚇唬某一些膽小鬼,好方便將童青帶走啊。”
洛飛羽愣了一下,怒斥:“你!你給我再說一遍!”
公孫白衣退了幾步,道:“你什么你,本就是你自己想聽的?!?p> 顧靖遙拍了拍洛飛羽的肩膀,繼續(xù)問道:“那……那個杏微是怎么回事,這里就是酒樓,為何還要從外邊運(yùn)酒來。”
公孫白衣?lián)u了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小婷說那家比較好喝,所以就運(yùn)來了。我只是幫她復(fù)仇和達(dá)成心愿想出個計劃,這婚禮的布置我也不太好操辦。”
顧靖遙眼神一凝:“你不知道嗎,她從外邊運(yùn)來的酒,是摻了一些東西的?!?p> 公孫白衣道:“摻了什么?”
“血?!?p> 公孫白衣臉色大變:“什么?!”
洛飛羽拍了拍胸口,幸慶道:“還好我沒喝多,惡心死我了?!?p> 公孫白衣忽然抓住了洛飛羽的手腕:“你說清楚,是什么?放了什么血?”
公孫白衣顫巍巍的樣子,既像是在自問,也像是在問著兩位少年。洛飛羽此刻,也是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此刻,拍掌聲從階梯上傳來,一臉陰冷的安小婷看著三人,森然道:“你們所猜疑的點(diǎn),都一一對上了,分析得不錯。白衣姐,謝謝你?!?p> 公孫白衣笑著走上了前,道:“小婷,你這是哪里的話?姐姐……”
“滾開!”安小婷粗暴地一揮手,公孫白衣并未有絲毫防備,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洛飛羽趕忙去扶,口中怒斥道:“你干什么!”
顧靖遙往前一步,陰冷地看著她,問道:“酒中摻血,是你所為?”
“杏花汁與塞北之地的寒蟒之血,這兩種相隔了大半中土大地毫不相干的東西,混在一起能融成一種劇毒,入喉后會過一時辰即死,死后化為血霧,霧含劇毒?!卑残℃美淅涞乜粗珜O白衣,嘴角浮現(xiàn)出陰冷的笑意:“白衣姐,是你將喝過這東西的童青,送到了我父親的面前!你是殺害我父親的幫兇!”
公孫白衣默默地看著安小婷,眼淚止不住涌了出來,她顫顫道:“為什么?”
顧靖遙與洛飛羽則是臉色蒼白。
因?yàn)?,他們也喝了這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