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李欣和李如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躺了一會兒李如爬下去，擠上了李欣的床。李欣像是等著她這一出，等她一上來就笑了：“平時的話匣子，今天咋安靜了，你不歡迎我回來??？”
自從李欣回來，李如是寸步不離地跟在她屁股后頭，也不怎么說話，還時不時拿眼睛覷她。
“沒有。白天你們說的話，我又插不上嘴?！崩钊缤钚郎磉呝N了貼，“大姐，我咋覺得你變了喃？”
“我怎么變了？”李欣笑問。
“嗯......”李如想了半天，想不出恰當(dāng)?shù)谋硎?，就說，“你畫了眉毛，還涂了紅嘴皮。你還頭發(fā)綰?兒了，以前你是編獨毛根兒的?！?p> “你瓜哦，我結(jié)婚了，當(dāng)然要綰?兒了?！?p> 其實李如想說的不是這些，她就覺得李欣變了，模樣還是原來的模樣，但氣息不是原來的氣息，有一種她說不出來的味道。李如又靜默地想了想，突然想到李張氏，她發(fā)現(xiàn)李欣現(xiàn)在的氣息和大嫂有些像。
第二天一早，騾車就來接李欣會釋迦橋了。李姆姆把一件新做的袍子遞給李欣：“聽說你們大娘的娃娃跟燕子差不多大，這本來是給燕子做的，結(jié)果她看到筲箕頭，如如妹兒做的紐襻，非要那個紐襻，我這兒還沒給她改，你先把那去給你們大娘娃娃。過年過節(jié)，你總不能大包小包來娘家一趟，又空手回去?！?p> “那燕子那邊？”
“我曉得再給她做一件?！?p> 出縣城北門走上不到半里地，就能看見一條大河，這條河上接灌縣下連成都，當(dāng)?shù)厝斯苓@河叫沱江河。河邊柏木森森、鶯飛草長、磯石林立；北門這一段沿河還立有茅亭、畫廊供人休息，河里也有打魚的漁船、供人游河的畫舫。久而久之，這條河成了人們春日垂釣、夏天消暑、七夕拜月，元宵賞燈的必選之地。
十五這一天，李如也約好了走完人戶回家的江蓮，早早吃個晚飯一起去河邊賞燈看畫舫，結(jié)果臨下午覺得肚子有些痛，跑了趟茅房，發(fā)現(xiàn)小褲上有些許血跡，擦屁股時，紙上也有一些。這下把小姑娘嚇壞了。不過李如是那種心里越慌，面上越鎮(zhèn)定的人。她不露聲色地擦好屁股，又墊了些紙在屁股上，才不慌不忙從茅房出來，回家路上遇到熟人，還能高高興興地跟人打招呼。
“媽，你進(jìn)來，我給你說個事。”看到母親，李如強(qiáng)忍住因為害怕想要痛哭的沖動，扶著李姆姆進(jìn)了她的臥室，才深呼氣一口氣，緩緩說道，“媽，我給你說個事，你不要怕。”
“啥事哦？”越是讓人不要怕就越是讓人怕的事，李姆姆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兒。
“剛我解手時，發(fā)現(xiàn)屁股流血了，好像現(xiàn)在還在流。我也不曉得是啥子病，估計看這個病費用貴，我也不醫(yī)了，是死是活聽天由命?！闭f完，李如緊咬下唇，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李姆姆看著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忽地拍手捂嘴笑起來。
李姆姆一笑，李如不干了，眼淚撲簌簌往下落——她都要死了，死前還想著要把醫(yī)藥費省下來給她媽養(yǎng)老用，可當(dāng)媽的沒感動反而還在那里笑。
李姆姆笑夠了，才對李如說：“也有你犯瓜的一天哦，你那不是病，應(yīng)該是來月事了?！?p> “什么月事？”李如一臉茫然，當(dāng)然不是生病就一切好說。
李姆姆讓李如躺回床上，等熱水燒好，讓她洗了屁股，再把月事帶給她，教她怎么用。這會兒功夫，李如已經(jīng)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蠢，赧顏埋進(jìn)被窩里，李姆姆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啥話都不敢頂撞。元宵燈會當(dāng)然沒去成，她被李姆姆勒令躺床上喝紅糖水。
來了月事的李如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突然明白了男女之事的種種。
之前，大嫂生李燕，李如問，“小孩子是從哪里來的”，李姆姆說“沱江河抱來的。想要小孩兒的人在河邊上等起，多等幾次就能看到小孩從沱江河上漂下來”，然后又指著給李燕洗澡的小木盆說“燕子就是睡在這個盆盆頭漂下來的?！睂Υ死钊缟钚挪灰桑€悄悄跑沱江河邊上等過幾次，她想要個妹妹陪她耍。
李如又想起，再小點的時候，有一回在茅房，她看到一個女的在墊月事帶，當(dāng)然那個時候她不曉得那是月事帶，只是奇怪為什么那么大個人了還要墊尿布，不等問大人，她聰明的小腦瓜已經(jīng)破解了謎團(tuán)——那人肯定一會兒要做什么不方便上茅房，怕尿濫出來被人笑，所以先墊個尿布。
李如把埋藏在心里的糗事給江蓮講，江蓮笑得前仰后合。李如在她心里一直是有主見聰明的人，沒想到居然有怎么犯蠢的時候。
“你怎么對女人來月事一點兒都不驚訝啊。”李如問。
“我早知道了啊?！苯彺?。
“你也來了嗎？怎么不告訴我，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講了?！崩钊缬行┬〔粷M。
“我還沒來哩。不過去年我媽就給我講了這方面的事，她怕我萬一來了，她沒在家，我自己害怕。這東西，說出去怪丟人的，所以我才沒給你講?！边€有一句江蓮沒講，只在心里補(bǔ)充“我怎么知道你不曉得啊”。
于是，李如又多了一條對李姆姆的埋怨：“看看人家江蓮的媽，再看看你，你怎么當(dāng)媽的”。李姆姆也不服：“當(dāng)年我小時候，我媽就沒給我專門講過，我到那年齡，猜都猜得了。這只能說明你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