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清迷亂了,陷足于那樣的目光中,轉(zhuǎn)瞬她又清醒過來。
她是誰?是再活一世的沈沐清,為復(fù)仇而來。
于是,她垂落臻首,語聲無波無情,“不過一個稱謂而已,又能代表什么?人心尚且多變,狠起來,還會記起當(dāng)初的一聲聲輕喚?”
她望著凄冷明月,銀輝落在臉上,勾出一線孤零零的弧度。
景承煜心中一慟,拉起她的手急向外走,“你跟我來?”
“做什么?”
“別問,去了你就知道了?!?p> 景承煜不由分說把她帶上車,馬車在長街上碌碌而行,碾碎一地月光。
半盞茶后,馬車停在喧嘩東市的百味樓前。
此際剛剛?cè)胍梗侨寺暥Ψ袝r,景承煜拉著沈沐清直奔百味樓二樓雅室。
門一關(guān),喧嘩聲被隔絕于外,推開窗,仍與市井相連。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沈沐清困惑不已。
景承煜笑,替她倒上一杯酒,“這家酥酪做的極好,以前我不開心,就常常來這里,吃一碗酥酪,所有不快煙消云散?!?p> 沈沐清笑了,“想不到侯爺也有這么孩子氣的一面?”抬眼卻看見景承煜并沒有笑,她以為自己講錯了話,漸漸收了笑容。
“人有多面,有時并非出于本心,人人背后說我邪肆,可這邪肆也是面具。只不過戴的久了,懶得脫下來了?!闭f完,仰頭狠狠的灌進一杯酒。
沈沐清怔了怔,沒有說話。
“李云軒……你對他可還有情?”景承煜放下酒杯,突兀發(fā)問。
沈沐清握杯的手一抖,半晌才似笑非笑道,“侯爺看我還像是對他有情的樣子嗎?”
“那就遠避著他,其實我……”
“侯爺……”不知道景承煜后面想說什么,無論是什么她都不想聽,遂急急打斷,一舉酒杯,“喝酒,吃酥酪,其他的不說好不好?”
景承煜眸色黯了黯,無奈笑笑,“好,聽你的?!?p> 兩人一杯接一杯的飲著杯中酒,也不知是否喝太過起興,沈沐清竟敞開胸,跟景承煜講起自己小時候的事。邊講邊笑,邊笑眼中的傷感愈深。
景承煜默默的聽,幾次想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又忍住了。
喝到月上中天,沈沐清已有深深醉意,店里的掌柜催著打烊,沈沐清笑著踉蹌起身。
等景承煜跟掌柜的結(jié)完銀票,一回頭,她人已經(jīng)深一腳淺一腳的下了樓梯。
景承煜慌忙追出去。
卻見她人已經(jīng)歪扭著越走越靠近河邊。
景承煜幾步竄出去拉扯她回來。她任性的一甩手,“你拉我做什么?”
“你醉了,我怕你摔進河里?!豹M長的鳳眸越發(fā)深沉,閃著點點疼惜。
“我用不著你關(guān)心,你們一個兩個,都沒安什么好心?!弊淼奶?,她開始胡言起來。
景承煜忽然一把將她扯到懷里,那懷抱帶著溫暖的固執(zhí)與強硬。
沈沐清伸出小手在他胸前撲騰了一陣,見對方一直緊緊攏著她,她漸漸放棄了。
仰著臉,用空洞而悲涼的眼眸望向他,“你這是做什么?”
“想讓你聽聽。”景承煜眸色深沉而堅定。
“聽什么?”
“聽,這顆心為他喜歡的人錯跳了幾拍?!敝v出心里的話,他俯望下去,她人已經(jīng)醉倒在他懷抱中,醺然入夢了。
嘴角扯過一抹無奈的苦笑,他輕輕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長久而深沉,良久他才抬起頭,用輕的不能在輕的聲音,貼在她耳邊絮語,“從今往后,會有景承煜護你周全。”
隔日醒過來,沈沐清已將昨夜的事忘卻大半。連自己是怎么回府的都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有個溫暖的懷抱,一直擁著她護著她。
那是她從未感受的過的溫暖。
酒醒后的宿醉讓她有些難受,實在沒什么胃口用早膳,便讓下人煮些薄粥端來房里。蓮華趁機端上一碗羹湯。
“這是什么?”沈沐清撫著昏沉的頭問她。
“這是侯爺千叮萬囑讓奴婢煮給你的,說是醒酒效果最好。”
沈沐清聽了輕笑,“他倒還有這份心,既有這心思干嘛還拉我去喝酒。”忍不住腹誹了一句,抬頭卻看見蓮華直直看著她,大概是不喜歡她嗔怨舊主吧。
“哎呀,行了行了,我不過隨口說說的。代我謝謝你家侯爺好意?!鄙焓纸舆^碗,她又吩咐,“行了你下去吧,我這里有菱兒她們伺候就行了。”
蓮華卻站著沒動。
沈沐清抿了一口湯,不悅問道,“你干嘛還傻愣愣站在那,還有事嗎?”
“侯爺讓我告訴姑娘,信王那邊已經(jīng)行動了?”沈沐清端湯的手驀的一滯,抬起頭,問,“怎么說?”
“李代桃僵?!?p> 蓮華說的極是簡潔,但沈沐清已聽得明白,不覺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李云軒又想當(dāng)婊子,又想立牌坊,我偏不能讓你如愿?!?p> 她爆粗口,蓮華并不覺意外,臉上紋絲未動。
“行了,你去告訴你家侯爺,這事我知道,會看著安排?!鄙蜚迩迦嗔巳嗵栄ǎ冗^那醒酒湯果然舒服了一些。
蓮華依舊站著沒動。
沈沐清揚起臉,“還有事?”
“姑娘,侯爺已經(jīng)將奴婢送與姑娘,侯爺吩咐過,蓮華此生,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絕不可有二心?!?p> 沈沐清聽得好笑,這明明是情人之間的承諾之語,竟讓景承煜借來約束蓮華,也虧他能想,蓮華也認。
蓮華繼續(xù)道,“另外,侯爺說事情他會安排,讓姑娘靜待佳音即可?!?p> “什么話,這明明是我的事,他干嘛插手管?”沈沐清有些不高興。她想著報仇,想著親手置李云軒于萬劫不復(fù)的下場。可現(xiàn)在景承煜明顯是在妨礙她啊。
“侯爺說,姑娘的事就是他的事,只要是姑娘的事,他這輩子管定了。”
沈沐清愣怔的張了張嘴,蓮華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三日后,沈獻殺人一案張榜公示,證據(jù)確鑿,并因為他還有其它要案負身,因此不必等到秋后,即刻開刀問斬。
行刑當(dāng)日,午朝門外聚集了大量百姓,除了想看一看惡賊沈獻如何伏法,更多的是想見識一下,公正俠王李云軒的真容。
畢竟,這位信王爺最近可在百姓口碑極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