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丸回了無名丘。
段來和幾個丘民坐在木屋子里等她。
“你可回來了,”段來見她回來,跳起來,拉著她就往丘尼山走,“我們等你好久了!”
素丸一看,幾百個丘民穆然地立著,望向她,眼神里滿是恐懼。
“最后一次了,”素丸動情道,“這是最后一次的噩夢,熬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說罷,她大聲念著口訣,一招一式,慢慢地演示著,丘民們凝神聽,仔細看,跟著她念著,練著,不管是幼稚的孩童,還是黃發(fā)老人,也都全神貫注,絲毫不見前兩次的懶散懈怠。
天色漸漸暗了,星子撒遍夜空,起風了,涼森森的。
丘民們聚在一起,互道話別,也有叮囑身后事的,更多的,是靜靜坐著,望那高聳的山,看那清冽的潭,仰頭賞星空,任風從臉龐拂過,原來,此地風景如此美好,原來,此生時光這般醉人,只是,此生還剩多少?
子時終于來到了,丘尼山前,人如石像。
預料之中的雷鳴沒有響起,就在人們稍稍松了口氣之時,巨大的爆炸聲從地下傳來,丘民們被震成碎塊兒,不管學會的,還是沒不會的,一起被炸飛。
最后殘留活下來的,僅有四五十個。
素丸腳踩大地,大地依舊顫抖著!
“為什么?”素丸質(zhì)問道,“為什么騙我?你說過學不會的死!你為什么不講信用!你為什么殘害生靈!”
回應她的,只有回聲。
素丸頹然地走到寒潭邊,跳入其中,端坐在寒徹骨的深潭底,尋找一種永恒的寧靜。
一束光映在素丸的臉上,她睜開眼睛,看到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正盯著她。
素丸不想理睬任何人,轉(zhuǎn)身而坐,臉面朝了寒潭壁。
“你太不懂禮貌了,擅闖我的家,還對我視而不見,”原來是小人兒回了寒潭,他笑瞇瞇迎向素丸,沒想到素丸卻一聲不吭,還背對了他,這讓他很是生氣,跳到素丸肩上,哼哧哼哧地抗議著。
素丸的額頭靠在潭壁上,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
他扯了素丸的耳朵,問道,“你是怎么了?啞巴了嗎?”
素丸伸手撕下他,看也不看,將他放在潭底。
他游到素丸鼻尖下,感覺到潭水暖暖,這才知道,原來素丸在落淚。
“你知道為什么要落淚嗎?”他點點素丸的臉頰,問道。
問完,也不待素丸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好奇怪,我最近不知道為什么,老是莫名其妙地落淚,淚落的時候,心還酸酸的,皺皺的,很是不舒服!”
“我想一個人靜靜!”素丸終于回過頭來。
“落淚的時候,一個人靜靜地,會更不舒服,”小人道,“不如你跟我說說你為什么落淚?”
素丸搖搖頭,“我不想說話!”
“你真奇怪,”小人兒道,“那我就把整個寒潭借你吧,我先回恩人的屋子里去等他了!”
素丸又把額頭貼在了寒潭壁上,聽小人自言自語道,“真奇怪,明明恩人還在,我該高興的,為什么莫名其妙心酸落淚呢!”
說著,他一躍出了寒潭,滾溜溜地滾走了。
素丸躲在寒潭里,她不敢看逝者,對生者更是無顏面對,她守護不了他們,她給不了他們想要的安寧,她枉為這無名丘之主!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只能被擺布而無可奈何!
她覺得自己胸口堵著一團東西,悶悶的,想要噴發(fā),卻發(fā)不出來。
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重重壓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躲了不知道多久,等她起身時,她的臉色已經(jīng)跟寒潭一般清亮了。
她走回木屋中,眼前不覺浮現(xiàn)昔日父母皆在時的場景,還有隱飛,有昆月,有來儀,他們坐在院子里編織草衣,說著閑話,而今,只剩她一個……
她垂首站在院兒里,苦澀地笑著,突然,偏房門響了,她一喜,轉(zhuǎn)向房門,脫口道,“爹!”
與她同時的,一個聲音響起,“恩人,是不是你回來!”
原來是小人兒!
“你怎么會在這里!”素丸失望問道。
“我恩人的房,我在等他回來,”小人兒問,“你是來找我嗎?”
“這是我的家!”素丸道。
“啊,怪不得恩人不讓我進這邊的房呢,”小人兒拍著腦袋道,“原來是女子閨房!”
“你恩人是鬼戰(zhàn)神?”素丸問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他應該在海神宮!”
“什么鬼戰(zhàn)神!”小人兒擺擺手,“我恩人是伯伯,軒轅伯伯!”
“我爹?!”素丸訝然,“我爹是你的恩人?”
“爹是什么?”小人兒問。
“就是很親的人,”素丸將小人兒托在手心,舉到眼前,“我爹爹過世了,難為你還惦記著他,依戀著他!”
“呸呸呸,什么過世,”小人兒道,“我昨天還在樹屋見過他,所以才回來等他的!”
“昨天?樹屋?!”素丸大驚,“你沒認錯!”
“怎么會!”小人道,“大鬼王帶著我追的時候,我看得清清楚楚,跑在前面的就是我的恩人,雖然他沒回頭,我認得他的身影,嗅得出他身上的氣味!”
素丸將所有事情串起來思考了半天,搖搖頭,“不可能,不會的!爹爹絕不會害我,更不會害無名丘!”
“那是你不了解他!”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素丸忙回頭一看,竟然是軒轅戈!
她忙迎上前去,可是臉上的笑一閃,突然斂了,問道,“你是誰,敢冒充我哥?!”
“是我,你那個沒用的老哥!”軒轅戈笑了,“他們要扮我,只會在軒轅宮里,因為那里我才有價值,除了宮,我一無是處,沒人會假扮我!”
聽他這么說,素丸放了心,拉了他的手,問道,“哥,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好像在煉獄中,”軒轅戈傻乎乎笑道,“你知不知道,原來我有神人血統(tǒng)?”
素丸詫異地盯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開玩笑。
“你知道我們的爹,是什么身份嗎?”軒轅戈又問道。
“他不是九色土的前人皇?”素丸道。
“那是他隱姓埋名的身份,”軒轅戈道,“他真實的身份是獸神尤文!”
素丸聽了,恍然一笑,“你在開玩笑!”
軒轅戈看了她,認真地說道,“我也希望在開玩笑!”
“怎么可能?!”素丸仍覺得難以置信。
軒轅戈突然飛身而起,手一揚,甩出兩顆金星,他落到素丸身邊道,“當年西野牧要殺我,是爹爹救了我,他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將我的神性封了印,所以我才一直愚笨不堪。現(xiàn)在他給我解印,還傳我法術!”
素丸問道,“我的夢,無名丘丘民的死,是不是他操縱的?”
軒轅戈沉吟片刻,點點頭,“他為了激你做丘主,所以給無名丘降下一重又一重的厄運?!?p> “帶我去找他!”素丸覺得難以置信,“我要當面問他!”
“他在六虛故國,”軒轅戈道,“在找他之前,能幫我做件事嗎?”
“什么事?”素丸問。
“我想回軒轅宮,救出娘親!”軒轅戈道。
素丸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那我什么時候能見到我的恩人?”小人兒問。
素丸和軒轅戈已經(jīng)離開了,沒聽到他的話。
他嘆道,“算了,還是守在這里等吧!”
說著,他滾進了偏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