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月每每回太極宮,只要看不到素丸,總是來典藏室找她,然后,兩人一同回宮。
這天,昆月又來接她,見她眼睛紅紅,以為她出了什么事情。
素丸邊走,邊將上古花神與水神的愛情故事將給昆月聽。
講罷,她長嘆一聲,望向長空,“可惜,現(xiàn)在的六虛國只剩了垂垂老矣的西野牧?!?p> “為什么不給故去的人設個墓冢?”昆月問道。
“西野牧不想讓我們?nèi)ヅ鏊膰耍彼赝璧?,“她說,大地養(yǎng)育了六虛國民,國民在哪里倒下就在那里永恒,腐爛成塵,歸于虛無。”
“她倒是想得通透!”昆月嘆道。
“存在過的總歸要留下點痕跡,”素丸道,“我不忍心看到六虛國被時間沖洗得一干二凈?!?p> “你想怎么做?”昆月道。
“我不知,”素丸道,“花神資料是有,但關于保真丹丸的資料,記載甚少?!?p> 昆月道,“我聽到過一條保真丹丸的資料,說是可以起生死,肉靈魄,服之,易形者可永為其易之形。”
素丸回味著昆月的話,忽然,昆月一把拉住了她,笑道,“你明明睜了眼睛,在看什么?”
素丸一下子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她正站在白水池畔,要不是昆月拉了她,她就掉了進去。
“這便是水神所化的白水池了,”昆月嘆道,“以前只覺此處風光好,今晚,方知,入眼風光皆有情?!?p> 兩人各懷了心事,在池邊佇立良久。
忽聽背后傳來腳步聲,回頭看時,卻是丙火。
丙火近得前來,盯了素丸,冷冷道,“我不是讓你離了天庭么?”
素丸無言凝望。
“說話呀!”丙火道,“你為什么回來?!”
昆月一把將素丸扯到身邊,用手摟了她的肩膀,道,“素丸是天庭上仙,為什么不能在天庭出現(xiàn)?”
丙火看了昆月,道,“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她不應該待在天庭。”
“我不知道什么應不應該,”昆月將素丸摟得更緊了,“我只尊重素丸的選擇,她愿意在哪里,便在哪里?!?p> “你為什么選擇回來?!”丙火問。
“我的選擇跟你無關!”素丸冷冷道,“如果你看到我心煩,那是你的問題,跟我無關,我不會再遷就你,不會再有意避開你,我要去哪里我自己說了算!”
說罷,她拉了昆月,仰著頭,從他身邊走過。
月華濃,霜露重,天方曙,昆月便離了太極宮。
又等了一陣子,素丸從宮中走了出來。行了沒幾步,丙火在后面喊道:“站?。 ?p> 素丸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毫不遲疑地向前走著,只當聽不到。
“我讓你站??!”丙火跑了幾步,攔在素丸面前,“站?。 ?p> 素丸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繞了他,從他身旁走過。
那冷漠而又陌生的眼神如針一般,扎了丙火的心,他任由她走過,轉(zhuǎn)了身,凝望著她的背影,片刻后,方喊道:“你這是要一輩子不理我了?”
素丸依舊置若罔聞,向前走著。
“我只問你,”丙火又跑向前去,一把抓了素丸的手,“你是不是以后都不再理我?”
“我不會不理你,”素丸將手抽出,道,“不過還是保持些距離好,因為我不希望被人左右,我不喜歡別人指手畫腳干涉我的人生?!?p> “我只是……”丙火想要解釋,素丸打斷了他。
“不管什么理由,”素丸道,“你都不該強橫地要求別人按照你的意愿行事?!?p> 說罷,素丸轉(zhuǎn)身便走,只留丙火一人,佇立沉思。
功夫不負有心人,素丸在典藏室閱遍幾乎所有資料,一則記載引起了她的注意:上古習俗,兩神相戀,往往會互贈半個真身,以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他們?nèi)ネ笞杂芍城埃瑫⒄嫔砺湓谝惶幥鹆?,久而久之,這處丘陵便成了祭情之所,叫做相思陵。
素丸忙合了書簡,走出典藏室,她要前往相思陵,尋找花神真身。
若不是有意尋之,很少有人會找到這里,這里與懸圃臺相近,連綿的丘陵,幽暗矇昧,入得其中,但見奇樹雜卉,怪石林立,間有些蛇蟲虺鼠,想當年,得因緣而為仙,仙胎脫去,因任自然生長,孰樂孰悲,何是何非?
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低頭尋找著幽靈蘭,突然,眼前一亮,素丸一抬頭,發(fā)現(xiàn)前面居然有一片寬廣的湖,湖水純白,微微漾著漣漪,在湖水那畔,盛開著遍地的幽靈蘭,白水與白花相映,給這幽暗的思陵平添一份余韻。
素丸剛要從林中穿出,突然看見一個男子從白水中站了起來,他身影幽幽,只是個靈魄罷了。這靈魄上了岸,坐在岸邊的一塊兒白石之上。不多久,就見一人沿水岸而來,他細長身量,青衣飄飄,竟是昆月。
“你最近越發(fā)難請了!”那靈魄見了昆月,笑道。
“天庭事忙,”昆月冷冷道。
“是么?”靈魄看了他一眼,“我讓你尋的東西,你沒忘記吧?”
昆月沒有作聲,良久才道,“我不想再幫你做事情!”
“幫我?!”靈魄哈哈大笑,“你太幽默了,明明是我在幫你!”
“我不需要你幫,”昆月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試政,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憑自己的本事坐上天帝之位!”
“憑自己本事?!”靈魄笑道,“你太天真了,你真以為坐天帝之位憑的是本事?狗屁的本事!天帝之位,拼的是血統(tǒng)!你什么血統(tǒng)?你爹被廢了仙籍!你是個罪人之子!你以為眾仙看得起你?你以為他們會因為你所謂的有本事就高看你一眼?!狗屁!”
昆月靜靜地聽著,嘴角微微顫抖著。
“你不過就是個陪跑,”靈魄繼續(xù)道,“沒有你的襯托,怎顯得那丙火血統(tǒng)高貴?沒有你的參與,太微如何暗中當婊子明里修牌坊,打著試政的旗號,讓他兒子名正言順當上新天帝,然后他們父子齊心,將太微的卑鄙勾當隱藏,將魔女德音的罪行洗干凈,這樣他們一家就可以只手遮天,為所欲為!”
昆月仍是不動聲色,靜靜聽了。
“他們在利用你,”靈魄語重心長勸道,“你甘心嗎?他們廢黜了你爹你娘的仙籍,現(xiàn)在又把你當成棋子,你真得甘心被他們隨意擺弄嗎?你是不是男人?你有沒有血性?!你想當上天帝,只此一個法子:絕了太微一支的血脈,否則,你只能被他們擺布!”
“丙火是我兄弟,”昆月用顫抖的聲音喊道,“太微是我大伯,天后對我比我那親生父母還要好,你讓我滅了他全家?!”
“你記著人家的好,對人家仁慈,人家可是在你背后拿著刀往你的心口窩里戳呢,”靈魄道,“你以為丙火對你的心上人死心了嗎?我有他的一根仙骨,他的心思我知道;你以為太微和德音對你好是有良心,他們是笑里藏刀,打消你的戒心呢!”
“我不用你管!”昆月喊道,“我不想聽你說,你走!你所有事都跟我無關,我退出!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靈魄向后退了幾步,臉上現(xiàn)了猙獰:“你逃不掉,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你沒得回頭,只能走下去!我勸你乖乖去找合魂丹,下次我再找你,你最好來得及時些,我性子不太好,萬一生個氣,發(fā)個怒,沖到太極宮中,后果,你自負!”
說罷,靈魄消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