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喬推開顧霆寒,身體后退一步,眼神里的厭惡,好像自己面前擺著的是一坨屎。
“我在A市讀著大學好好的,你憑什么不經過我允許,就把我的學籍私自轉到了云城大學?!”
顧喬提到這件事,心里就堵著一口惡氣,這大概是她過去幾年里,經歷過的最窩囊的事了。
而始作俑者就在她面前,這個控制欲有些變態(tài)的男人,已經嚴重的觸碰了她的底線。
顧喬暴躁的繼續(xù)指責道:“現(xiàn)在我要去實習,你也在背后干涉!你說你是不是心理有病?”
顧霆寒冷眼盯著女人炸毛,突然就笑了。
他掏了掏耳朵,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聽起來,我好像真的有病哎!”
顧喬:“……”
從下午得知是顧霆寒背后搗鬼,顧喬就已經被多年積壓下來的火氣燒干了理智,這會兒看他的態(tài)度那么傲慢,真是火上澆油了。
“有病你就去治,治不好你就去死?。e總出現(xiàn)在我面前,讓我一看見你,就覺得呼吸都困難!”
顧霆寒被她罵了一通,也沒有急于反駁,反而是垂眸盯著她的那張憤怒的小臉出神。
那雙晶亮亮的眸子里的光,是絕對的厭惡不會錯。
可是,她分明曾經那么信任過他的……
就在她剛來顧家的前幾年,她那么小,那么弱,被顧西萌欺負了以后,會孤孤單單的坐在二樓陽臺的一角。
他走過去,她會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小聲的叫他哥哥……
如果不是在她12歲那年的雨夜,偷聽到了那些內容,她大概也會越來越信任他吧?
……
狂風肆虐,樹影斑駁。
蒼白的閃電藤蔓一般的在夜空蔓延,驚雷滾滾,像是上天在懲罰罪惡滔天的魔鬼。
12歲的小女孩被驚雷從睡夢中吵醒,看著窗外那棵老桂花樹,在白色紗簾上投下的恐怖暗影,小小的身體緊縮成一團。
嫩白的小手緊握成拳,指甲扣入掌心,疼痛讓她顫栗,她卻不敢發(fā)出聲音。
她害怕打雷閃電,也害怕一個人獨處時,窗戶上有影子在動。
“爸爸……”
她低低的叫了一聲,淚水從烏黑的眼眶里滑落,滴在粉色的棉質被單上。
窗外是電閃雷鳴,室內卻是無比的寂靜。
爸爸已經死去4年了。
意識到自己呼叫的人已經不在了,她縮了縮腿,將膝蓋抱攏,聲線嗚咽含糊,又說了一句:“沫沫別怕!爸爸在天上……會看著你的!”
一道驚雷再次劈下,雨幕垂直刷過長空。
雷鳴的聲音由遠及近,昏暗的房間里,只剩下捂著耳朵的女孩,驚恐的自我安慰:“沫沫不怕……沫沫不怕……”
床頭的鬧鐘指示八點半,樓下的家宴還在持續(xù)中。
女孩不敢下樓去找母親求助。
雷雨肆虐,顧平安的家眷被顧平康留宿,姚倩命令傭人將客房整理出來。
女孩隔壁的房間,被安排給了養(yǎng)父的弟弟。
12歲的小女孩,身體剛剛開始發(fā)育,全身上下也沒有幾兩肉,干癟的身材加上消瘦的下顎,看起來是少女元氣不足的稚嫩。
一般正常的成年男人,看都不會看這樣的小女孩一眼。
可是,偏偏有些人喜歡那份稚嫩。
……
“哐當!”
半夜,別墅的一樓衣帽間改成的臥室里,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叫聲。
光著腳的女孩,踉踉蹌蹌的從自己的房間里奔了出去。
走廊里燈光大亮。
傭人和女孩隔壁臥室里的顧平安的妻子,最先奔了過來。
女人的咒罵聲夾雜著哭鬧聲在別墅里四處回蕩。
女孩裹著床單,蜷縮在走廊的角落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恐懼。
看到被她和顧西萌都稱為嬸嬸的女人,目光兇狠的朝她撲上來,她嚇得只剩躲閃。
瘦削的身體挨了女人的廝打,除了做出最本能的防御,竟然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顧平康和姚倩從樓上奔下來。
二樓的樓梯口,是一臉冷漠的孤傲少年,還有來看熱鬧的顧西萌和顧西檸姐妹。
這時,顧平安捂著被砸痛的后腦勺,從女孩的房間里沖了出來。
“我半夜起來方便,回來時這小蹄子故意把她的臥室門打開了……我喝醉了,也沒看清楚,就走錯房間了……沒想到她用臺燈砸我……”
顧平安一臉怒意。
他的手腕被她咬破了,頭頂挨了一臺燈,好在沒有出血。
他吃了痛,瞪著渾身抖成一團的女孩暗自咬牙切齒。
姚倩一聽,氣得沖過來,照著女孩的臉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臉上的疼痛遠沒有心里來的更劇烈。
女孩捂著腫起來的半張臉,怔怔的立在走廊的盡頭,用不解和迷惘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母親。
暖色的八角宮燈在她的頭頂投下光暈,腳下是她顫抖的暗影。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姚倩哭著怒罵。
“爸爸……”女孩心里默念。
“不給我丟臉你會死嗎?”姚倩甩手又是一巴掌。
“爸爸……”女孩再次在心里給自己尋找勇氣。
“你給我聽著,去給你顧叔叔道歉,否則我不能原諒你……”
淚水夾雜著口腔里腥咸的血水,被她一并咽下。
低低的嗚咽聲,比之前雷鳴下的自我安慰更加悲愴。
女孩被姚倩扯著,身子朝前趔趄了幾下。
她咬緊了牙關,唇瓣被她咬得鐵青。
顧平安冷笑:“大嫂,你帶來的小蹄子,嘴巴很硬!”
姚倩覺得沒面子,哭著又來撲打女孩。
僵持中,樓梯口的冷漠少年突然開口:“家里有監(jiān)控,可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寂。
“都散了吧!”顧平康轉身回臥室,余光落向顧平安,“你跟我來!”
……
二樓書房里
“平安,你能不能改改你那頑劣的性子?”
顧平康壓制住胸腔里的怒意,點了一只煙,垂立在落地窗前。
顧平安揉著被砸痛的頭,滿臉的不在乎,“大哥,你別跟我講大道理!”
頓了頓,皮笑肉不笑的一張臉滿是哀怨,“你還真打算把那個小拖油瓶當親生女兒養(yǎng)嗎?”
“外面那個,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嗎?”
顧平康陡然升高了聲音,“當初你陷害她的爸爸坐牢,占了他的公司,欺師滅祖已經是大逆不道,你現(xiàn)在還去動他的女兒……”
“大哥,別把你自己摘得那么干凈!”
顧平安打斷哥哥的長篇大論,他從沙發(fā)上跳起來,目光狡黠。
“喬褚熙的公司是歸我了,但是你喜歡姚倩那么多年,要不是我?guī)湍?,她今天也不可能站在廳堂,被我喊大嫂不是?!”
顧平康怒,“我不希望從你嘴里再提這件事?。 ?p> 書房里靜默了一陣,顧平安嘆了口氣,換了話題。
“大哥,你難道還真想著把那個小拖油瓶養(yǎng)大,她會孝敬你這個便宜爹?你不怕她翅膀硬了,終究養(yǎng)虎為患……”
“她又不知道內情!養(yǎng)著,終究有用!”顧平康按滅紙煙,冷笑一聲:“就算知道,她個黃毛丫頭,翅膀能硬到哪去?”
書房門口
女孩已經換了一身家居服,僵直的身體,被里面兩個男人的話狠狠地釘在地上。
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瞳仁里是從未有過的憤怒和怨恨!
緊握成拳的掌心,也泛出絲絲嫣紅。
生生悶在胸口的低吼,被她狠狠的壓制在喉嚨處。
“喬喬!”突然,少年從背后握住了她顫抖的肩膀……
那一刻,他們心照不宣,共同選擇了沉默,這么一過,就是十年。
……
想到這,顧霆寒的唇角抽搐了一下。
他心里清楚,從那之后,一切都變了。
雖然她面上那么乖巧,其實,她心里是恨的,她把她對顧家人恨的一面,都藏在心底。
可是,她對他的恨卻是永遠擺在明面上的。
只因為他曾經的心動,被她洞悉過。
可她恨他,所以,他連在她面前正式表現(xiàn)心意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情愫,在她看來是可笑和荒唐的。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跟自己越來越遠,眼睜睜的看著她把他,也一并列入仇人的行列!
她會嫁給別人,嫁給任何一個男人,但是絕對不會是他。
……
想到這些,那些經年累月的精神痛苦,在酒精的作用下,被無限放大,顧霆寒垂在身側的指節(jié),慢慢握成了拳。
“你恨我,所以讀大學你選了離家最遠的a市,你缺錢給你爺爺治病,你就……”
男人的眸色變得一片猩紅,里面是騰騰殺氣,“如果,你當年不做了那樣的事,我怎么會把你的學籍轉到云城來……”
說到三年前的事,他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呼吸變得急促。
直到那時他才明白,顧喬的高考成績,完全可以上云城大學,可是她偏偏要去遠離云城的A市。
她就是為了擺脫顧家給她的束縛,甚至可以用犧牲自己身體的方式,去換取她所需要的東西。
她就是要跟顧家的一切劃清界限?。?p> 哪怕僅僅是他最不缺的錢,她也不屑于向他求助,只因為他姓顧!
她會與他勢不兩立!只因為他姓顧!
突然,男人那雙顫抖的大手,抓住了顧喬的衣領,狠狠的把她抵在了墻上。
顧喬雖然練過功夫,但是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男人一字一頓:
“為什么你這么恨我?你明明知道,你爸爸的死,跟我無關……”
顧喬錯愕。
她沒想到,從顧霆寒的嘴里會聽到他主動提起爸爸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