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周煜霖帶著一身酒味，回到了聽風(fēng)閣。
暴雨消散了暑氣，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聽風(fēng)閣寬大的庭院里，支著一桌酒席，江弘文坐在躺椅里，一臉的悠閑自得。
見人來，指了指邊上的躺椅，笑道：“怎么樣，今兒這出戲精彩不精彩？”
周煜霖一屁股坐下，接過阿尹遞來的茶，猛飲兩口，長長嘆了一口道：“你猜！”
江弘文淡笑道：“有一個成了精的小狐貍，又有一個傻不拉嘰的紈绔王爺，這出戲不精彩也難??！”
周煜霖直起身：“小狐貍是誰？”
“六小姐！”
“紈绔王爺是誰？”
“你！”江弘文手一指，又一嘆：“亭林，咱們都被她算計(jì)了！”
江弘文一個人坐在這庭院里，把周煜霖跟他說的有關(guān)六小姐一切，反反復(fù)復(fù)的思考了一遍，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
周煜霖一窘，眸色沉了下來。
“這么說來，你的病也是她算計(jì)好的？”
“十之八九！若不然怎么能勾得你去呢，你不去，今兒這出戲她一個人怎么演。”江弘文看了看手臂上已然消失的紅點(diǎn)，心里有些后怕。
“這么說來，慕家要敗了？”
“多半是要敗了。瑞王此人，猜疑心最重，慕府這樣首鼠兩端的，他絕不會再重用。這頭賢王又記恨著，夾縫里生存，兩邊不討好?。 ?p> 江弘文呵呵干笑三聲。
周煜霖心下大驚，臉上仍不動聲色道：“你別忘了，可還有一個平陽郡主呢？”
江弘文冷笑：“一個婦人，能抵什么用，你太高看她了，在內(nèi)宅掀點(diǎn)風(fēng)浪也就罷了，如今慕家牽扯到的是兩位王爺?！?p> 話未講得明白，但周煜霖卻已一目了然。
他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一臉的若有所思道：“弘文，我心頭有無數(shù)的疑問?！?p> “有關(guān)她的？”
周煜霖瞇著眼睛點(diǎn)頭。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眉若遠(yuǎn)山，唇似紅菱，讓人看不真切。
她……到底是誰？
周煜霖的眼神有些游散。
“她是慕家嫡女，這樣不遺余力的把慕家弄倒，對她有什么好處？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將來總要嫁人的?！苯胛娜粲兴嫉目戳怂谎?，輕聲道：“而且，她為什么要裝癡傻，寶慶堂幾十間鋪?zhàn)樱粋€閨中女子是如何做到的，哪來的銀子？她的身后還有什么人？”
周煜霖支著下巴不語。這些疑問，早在他得知金大夫就是六小姐的時候，就在腦海里過了不止多少遍。
庭院內(nèi)熙熙瑯瑯七八盞戳燈，幽幽暗暗，襯得他的俊臉有幾分冷意。
這個女子像一塊巨大的磁鐵，吸引住了他所有的目光。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連同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讓他有種像挖到寶藏的感覺。
江弘文見他不語，又道：“我也好奇，她將寶慶堂兩成利給了你，慕家一事上，你卻沒有抵上什么大用處，這筆買賣怎么看，她都是虧了的。還有，她僅僅十三歲，醫(yī)術(shù)跟何人所學(xué)，她跟慕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她這裝瘋要裝到何時……”
周煜霖對江弘文的自言自語，恍若未聞，他現(xiàn)在的腦海里，只在思索一件事情。
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弘文身上做手腳，那三哥脖子上的傷，是不是她故意所為。如果是，她想讓三哥為她做一件什么事呢？
半夜的大雨，徹底澆滅了酷暑，帶來了絲絲的秋意。
慕晚珂還未起身，就聽到外面院子吵吵嚷嚷。
杜嬤嬤匆匆走進(jìn)來，低聲道：“小姐，太太發(fā)話，要把你送到莊上去養(yǎng)病。”慕晚珂臉色微驚，正要說話，瑪瑙在外面大聲喊道：“二小姐來了?！?p> 慕晚珂趕緊朝杜嬤嬤遞了個眼神，把身子往被子里一縮，裝睡。
慕怡芷進(jìn)屋，目光在床上溜了一圈。
杜嬤嬤忙上前：“二小姐見諒，昨兒小姐受了驚，所以……”
“沒事！”慕怡芷往床前一坐，柔聲道：“你過來，有些話，我交待給你聽?！?p> “二小姐只管說?！?p> “府里亂糟糟的，不如到莊子上過活，好歹還清靜些，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這一回是太太的意思。”
慕怡芷說得很含糊，慕晚珂卻心下明了。
閆氏對她一向在暗中幫襯著，如今出了這個事，慕府的人只怕都記恨著她，她若還留在府里，定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日子不好過。
太太這一招以退為進(jìn)，明著是把她打發(fā)到了莊上，暗下未曾不是一種保護(hù)。至少她一個瘋子，不會受人欺辱。
“這院里的人，都跟著一道去。你是老人了，從前又在嬸嬸跟前得用，嬸嬸只留下這根獨(dú)苗，六妹就多勞你費(fèi)心。”慕怡芷提到了梅氏，站在一旁的杜嬤嬤扯著袖子偷偷抹眼淚。
“莊上的生活，雖比不得府里舒坦，卻勝在清凈，對六妹的病也有好處。這是太太暗下給的，你收起來，別讓外人知道。每個月的月銀，只要我在這府里一日，就一定會著人送過來的，決不讓六妹吃苦?！?p> 杜嬤嬤接過銀子，撲通跪倒在地上，泣道：“奴婢替小姐謝謝二小姐。二小姐日后一定會有好報(bào)的?！?p> 慕怡芷把她扶起來，瞧了瞧外頭，低聲道：“趕緊收拾東西，趁著老爺這會病著，還沒反悔。記住，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一根線都不要拉下。”
杜嬤嬤思索著二小姐話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