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一直盯的那行寫的是“大理寺寺正祁暮云”。
他初聽言歡是被一個“斯文俊秀的年輕公子”接走時,腦中曾極快地閃過奇怪的感覺,此時那感覺又浮現(xiàn)了出來。祁暮云雖算得上他的同窗,二人認(rèn)識亦有多年,但若不是當(dāng)年言歡總以其保護(hù)者自居,按照他自己的性子,這人他定不會在意。而讓他在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diǎn),他知道祁暮云對言歡有些別樣的心思。譬如當(dāng)年浮碧潭畔祁暮云為落水的言歡罩上自己的衣袍,譬如西行游學(xué)一路祁暮云對言歡明顯的事事關(guān)注,譬如五年后祁暮云好巧不巧正居于晴雪園隔壁,譬如御茗坊那日他眼見祁暮云扶著言歡離去。而祁暮云給人的感覺一向就是斯斯文文,俊秀雅致。此時,他腦中有個直覺,這個斯文俊秀的年輕公子,說不定就與祁暮云有關(guān)。
杜渲看李晏目光定在紙上某處不動,伸頭去看,待見到他正看著“祁暮云”的名字,便道:“殿下是覺得這人可疑么?”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補(bǔ)充道:“有個兄弟說,這個祁暮云進(jìn)蘇府的時候并不像其他人那樣大張旗鼓,總是低調(diào)自后院角門而入。而且,他官職雖低,但蘇府諸人對其卻甚是尊敬?!?p> 李晏目光寒冽,“吩咐人跟著他,看他這幾日都會去哪里,仔細(xì)些,別露了行跡。”
第二日一早,言歡自晨光中醒來。榻前已無人影,祁暮云不知何時已離開。她發(fā)現(xiàn),雖然她仍無法調(diào)動內(nèi)力,但總算雙手未再被他綁住。她不知祁暮云是什么心思,但不再綁她便是在給她出逃的機(jī)會,她當(dāng)然不會放棄。因此,在看到送來的早飯以及湯藥時,她不再拒絕,一律乖乖喝下。
用罷早飯,祁暮云仍未出現(xiàn),言歡正思忖著如何尋找出去的機(jī)會,有人推門走了進(jìn)來。
言歡抬頭去看,來人卻是幾日未見的紅綾。她默然看了紅綾一刻,淡淡道:“你來做什么?”
紅綾當(dāng)日可以毫不顧惜昔年的姐妹情份出賣她,她們之間的那點(diǎn)緣份也算是盡了,如今再見,不過是形同陌路罷了。
紅綾的神情亦是冷漠里含了羞憤,“你以為我愿意來,若不是少主下令,我也不想見到你。”
“少主下令?”言歡疑惑反問,紅綾冷哼一聲,“少主說他有事出去,怕你一個人獨(dú)處憋悶無趣,讓我陪你來閑話。真是可笑,他不是不知道你我已是這般境況,竟然還提出這種過份的要求------”
紅綾的臉上滿是憤憤,頰邊因此而起了淡淡的紅暈。言歡微愕,腦中突然明白了過來,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爱?dāng)年救下你的那個人是恨生,他救你是全是因我之故,對不對?”紅綾面上紅暈更深,看著她的目光竟似帶了恨意,言歡忽然笑了,“難怪你后來寧愿一個人住在晴雪園也不愿隨我回王府,你喜歡恨生,是不是?”
紅綾霍地站起,神情間有被旁人窺探心事的羞憤,似要奪門而出。言歡面上笑意更深,“別忙,咱們聊聊,我這有個可令他關(guān)注你的好法子,你要不要聽聽?”
紅綾腳步一頓,眼中閃過掙扎,疑惑看向言歡,“你想怎么做?”言歡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坐下,好整以暇道:“恨生現(xiàn)下里一心都在我身上,容不得旁人。但只要我走了,你就有了機(jī)會,接下來該怎么做你自然知道。”
紅綾冷笑,“你不過是誆我放你走,我在他身邊這許多年,他何嘗有一日忘了你。”言歡也不著急,慢慢道:“我這般不顧一切地急于逃開他,怕是他會恨極了我,你再讓他看到你的真心,他亦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何況,我不用你放我走,你只要告訴我,我服了什么才壓制了內(nèi)力,再把解藥給我,余下的我自己想辦法就是?!?p> 紅綾默然半晌,言歡知道她到底是有些意動,也不催促,只道:“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是利是弊你自己總該衡量得出的?!?p> 紅綾神情恍惚地走了出去,但直至晚間也未給言歡答復(fù)。愛意可以讓一個人盲目,所以,言歡知道紅綾必會同意,但若是她思忖過久,只怕會夜長夢多。她需得想個法子刺激她一下,只是她的法子還沒想好,祁暮云卻已回來了。
許是祁暮云將壓抑在心底的心事都傾訴了出來,許是言歡不再表現(xiàn)出強(qiáng)烈的要離開的意愿,總之祁暮云的神情緩和了許多,仿佛又是原來那個文雅秀逸的翩翩公子,一進(jìn)門便溫和地問她這一日過得如何,甚至于還頗有興致地要和她一起用晚飯。
言歡忽然便有了主意,淡淡道:“今日紅綾陪了我大半日,晚飯不如一起?!彼f這句話雖不至于言笑晏晏,卻也是和顏悅色,祁暮云這幾日見慣了她的倔強(qiáng)、抵觸、憤怒、狠絕,眼下見她如此柔順平和自然是喜不自禁,便是她此時要天上的月亮他亦會同意,因此立時便派人招了紅綾過來。
言歡可以算做是祁暮云多年的執(zhí)念,如今他已對她表白,而她態(tài)度亦有所緩和。整個席間,祁暮云都是雀躍的,眼中除了言歡再無旁人,她吃飯的樣子,低頭的樣子,偶爾看他的樣子,在他眼中都是可愛的,他的眼里便只有她,恨不得記下她所有的一切。因此,雖是同坐在一張桌上,但紅綾卻成了可有可無的背景。言歡本就暗暗注意著紅綾,后來發(fā)現(xiàn)她目光幽怨,嘴唇緊抿,指節(jié)曲起幾乎泛白,而面前的食物一動未動,她便知道,紅綾明日不來找她,最遲后日,她必會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靖安壇內(nèi)。
杜渲快步進(jìn)來,將一只紙卷遞至李晏的手上,低聲道:“是秦大人送來的消息?!崩铌虒⒛羌埦碚归_來看了一刻,眉目冷峻。
杜渲問,“可是出了什么事?”李晏道:“老師說,父皇下旨通諭百官,后日復(fù)朝。”杜渲想了一想,驚跳了一下,“難道是------”李晏點(diǎn)頭,“是,蘇厚照怕是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