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臨,正是草長鶯飛,上巳節(jié)修禊之日還未到來,就惹了不少少男少女們蠢蠢欲動,平日里閨閣少女們很少出門,也就在這一日,可以與家人們一起到水邊除邪去災,見見外面的人。這也就引得不少人都把這日當做是偷偷尋找意中人的日子,且齊國向來民風淳樸,并沒有太多的俗禮束縛,所以上巳節(jié)的熱鬧也不比元宵節(jié)和中秋節(jié)的差。
這天正是柳尚書家的女兒柳若蘭及笄之后第一次參加修禊的日子,雖說只是去水邊祛邪,但想到可以見到那么多人,還是有些興奮的,同時也有些小羞澀,畢竟及笄之后就要開始考慮嫁人的事了,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覓得良人。
柳夫人早已經在等著了,柳若蘭卻遲遲未來,眼見著日頭都上來了,不禁有些焦急,著人去催了催。不一會兒,女兒就跑了過來,一身淺綠色的紗裙隨著動作迎風飛舞,帶著上面綴著的小金鈴,不住“叮鈴”作響,只一會兒就到了柳夫人身邊,甜甜地喊了一聲“娘”,柳夫人當即沒了脾氣,帶她上了馬車。
不得不說,女兒這身衣服選得還是很不錯的,顏色清新,看著充滿朝氣,而且加上那幾只小金鈴,不多不少,既不顯得過于浮躁,又多了幾分活潑,恰到好處。而衣服的料子也沒有過于奢華,屬于中等,既不會太過奪目,也不會被人小瞧,看來這丫頭對這次修禊,還是挺用心的。不過以女兒的容貌,她這番苦心怕是要白費了,殊不知這一身裝扮讓她更加奪目了。
雖然齊國女子并非不能出門,但柳若蘭出來的機會還是太少了,作為尚書府的千金,娘親總怕自己出去了惹麻煩,連宮里內眷參加的宴會都不帶自己去,雖然苦悶,但也只好聽話,整日待在閨閣里不是做女工,就是與書畫為伴。
馬車載著柳夫人和柳若蘭一路來到城南的凌溪橋,早幾日柳尚書就在附近的凌溪酒樓定下了雅間,柳夫人并著女兒來到酒樓,果然見到已經有人來了,柳若蘭趕緊跑過去向各位長輩打招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拉著各位姐姐妹妹們一起出去玩了。
今日凌溪橋附近到處都可見到成群結隊的少男少女們,雖說修禊場所并不在此,但此處景色宜人,又有許多專門來此擺攤的小販們,修禊前后都會有很多人來此游逛,這樣一來,就有些像廟會了。
柳若蘭拉著姐姐妹妹們就在這兒四處閑逛,買了不少小東西,平日里很少有機會出來逛街,這一下子要不逛回本兒來,下次還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呢。一大群人在街上四處閑逛,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就有些大膽的開始向她們投些小物件,都是些折扇、荷包、墜子之類的。
依齊國的風俗,要是少男少女們見到自己心儀的對象,就會向對方投一件自己喜歡的物件,若對方收下禮物并且回贈,則說明對方也有意,若是不管不顧,或者把東西還回來,就說明二人有緣無分。這習俗是從詩經里演化而來的,“投桃報李”,即是這個意思。如今她們幾人遇到這事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只羞得滿面通紅,趕緊相互拉扯著跑回了凌溪酒樓。
幾位長輩見她們的樣子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了,直樂得合不攏嘴。見人也都到齊了,大家也玩的差不多了,就一起去凌溪修禊,各人帶著自家晚輩各自上車,一路向南去了凌溪別院,那是祖上置的一處宅子,引了凌溪的活水入宅,所以這修禊之事在別院進行即可,說到底,這也就是一次家族聚會。
長輩們自是在一起有話要談,柳若蘭她們修禊完畢之后就在別院的花園里閑逛,此時三月初始,花園里有些蕭條,雖說桃花迎春花之類的開了不少,但還是少了一些綠意,說實話是有些無聊的。但她們這些深閨小姐可不這么想,平日里難得見一兩次面,這次見到了可要把話都說盡不可,一時間花園之中嘰嘰喳喳,不時地傳來一陣笑聲。
柳若蘭向來在姐妹中屬于膽大能言的,想到之前的窘事卻也是差點紅了臉,當時沒能想太多,現(xiàn)下想起來卻是有些后悔了,只怪當時跑得太快,也沒能看清那些人的長相,若是能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總好過嫁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自己已經及笄,前來提親的也已經有幾家了,聽說都是些名門公子,可聽說是一回事,真的要嫁人,卻是不能不慎重考慮的,她特別想見見那些人,也好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決定。
這么想著,就出了神,等回過神來,姐妹們已經沒了蹤影,柳若蘭心下暗惱,這些沒良心的,一個個的就這么把她扔在這里,看回去之后非好好捉弄她們一番不可。正要回房間去,卻聽得附近似乎有些響動,柳若蘭向來膽大,細聽了一會兒就悄悄走了過去,是院子的一個角門,有人正在敲門。
這別院平日里很少有人來,只有幾個仆人一直守著,若是有事從角門進出,那也合情合理,只是為什么要敲門?莫非這門外的,根本就不是院子里的人?
雖然心里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柳若蘭還是來到了角門前,既然敲門了,那是不是說明門外的人也有可能只是想要尋求幫助,并非是謀財害命的歹人?
雖然膽大,柳若蘭心里還是有些打鼓,聽著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門外之人也越來越虛弱,柳若蘭終于下定了決心,打開了角門。門外果然是一個重傷之人,心下暗暗舒了口氣,還好不是什么歹人,即使是歹人,就他目前的樣子,也沒有絲毫的殺傷力。
將人拖到了一間偏房,抹去了門前的蹤跡,然后拿出傷藥幫他上了藥,一番忙下來,已是滿頭大汗。這人傷得極重,身上滿是傷痕,但最重的還是胸口這一刀,一道口子幾乎從左肩直劃到右腹,若不是力道不足,傷口較淺,這人恐怕早就沒了性命。
柳家是將門之后,柳若蘭雖是閨閣小姐,但也是從小就摔打慣了的,見到這么嚴重的傷,也沒有害怕。將人的傷口處理完畢,就到外面瞅了瞅,說不定追兵就在這附近,雖然救人一命是做好事,但她可不想平白無故的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仔細瞧了并無什么人,柳若蘭就把人又拖了出去,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藏了起來,既不會連累到柳家,也不算見死不救。
拍拍衣服,見左右無人,柳若蘭就打算趕緊回去,免得再生什么變故,結果剛一邁腳,就差點摔在地上,回頭見是那人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嚇了一跳,她可不打算與這人有什么交集,救人是一回事,與這人扯上關系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將衣角從那人手里扯出來,然后回府了。
從小角門進來之后為了安全起見,柳若蘭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已經把痕跡都清除了,這才回去休息。雖說從小也跟著哥哥們學了些拳腳功夫,但女孩子畢竟力氣差些,這一番忙活下來也是累得夠嗆,打水稍稍清洗了一下,然后躺在床上就不想動了。
正睡得舒服,就聽見外面一陣吵鬧之聲,柳若蘭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上了頭,可聲音還是很大,無奈只好爬了起來。揉揉睡眼,推開門就看見姐妹們在外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柳若蘭搖了搖頭,讓腦袋清醒了一下,然后走到了她們中間,“什么事這么熱鬧???”
“哎呀,若蘭,你都不知道,剛剛聽丫頭講外面來了一位大貴人,似乎是個王爺,而且長得是豐神俊朗,相貌堂堂,把那些小丫頭迷得魂都丟了。姐妹們不相信,就偷偷地溜了過去,結果剛到那兒人家就走了,只看見了一個背影,真是太可惜了?!?p> “這樣啊,也不知道是哪位王爺,若是真長得好的話,姐妹們可以去提親啊。”
剛才說話的姐姐拿手敲了柳若蘭一下,“沒羞沒躁的,自古只有男子向女子提親,哪有女子向男子提親的道理?!?p> 柳若蘭“嘿嘿”一笑,道:“姐姐開了這個先河不就有了嗎?到時候我們也可以跟著姐姐沾沾光?!?p> “胡鬧!”說著姐姐也羞紅了臉。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各人也都要回府了,走到凌溪橋的時候柳若蘭央著母親又停了一會兒,跳下馬車買了些脂粉首飾,雖說府里并不缺這些,可畢竟沒有自己挑的滿意??匆娗懊嬗腥嗽谫u紙鳶,柳若蘭趕緊跑了過去,春天正是放紙鳶的好時節(jié),趁此機會買個漂亮的紙鳶,過幾天有風的時候就可以在府里放紙鳶玩了。
給了銀子拿起自己的紙鳶就要走,一個不留神就撞到了人,柳若蘭趕緊道歉,可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那人正注視著自己。兩人貼的極近,連對方的呼吸聲也聽得一清二楚,柳若蘭頓時羞紅了臉,趕緊向后退了兩步,“對不住公子,實在是小女子莽撞了,還請公子見諒?!?p> “沒……沒關系……姑娘沒撞壞吧?”那人雖然長得英俊,卻是有些呆呆的。
柳若蘭搖了搖頭,“多謝公子關心,小女子沒事,就先告辭了?!?p> “姑……姑娘,你的紙鳶撞壞了,我賠你一個……可好?”說著趕緊讓人又拿了個一模一樣的送給了柳若蘭,卻將那撞壞的抱在了自己懷中。
柳若蘭收下紙鳶就趕緊離開了,畢竟她一個還未出閣的少女,在大街上和陌生男子在一塊兒多有不便。
直到柳若蘭不見了蹤影,那公子還在癡癡地望著,等再也尋不到佳人的蹤影,這才回過神來,抱緊了懷中的紙鳶。
“好美的人,她一定是天上的仙女!”
“殿……少爺,這位姑娘不是仙女,而是兵部尚書柳慎的女兒?!?p> 公子回過了頭,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難道你之前見過她不成?這么漂亮的姑娘你都不告訴我,害我剛剛都沒能見到她,若不是她下車買紙鳶,恐怕這輩子都要錯過了?!?p> “少爺,您誤會了,那姑娘剛才進的馬車是柳府的,所以奴才猜測,這是柳尚書的千金。”
一個月后,柳家就迎來了圣旨,太子殿下齊玥要迎娶柳若蘭為太子妃,消息一到,柳若蘭就愣了,怎么就變成太子妃了呢?之前來提親的明明就是一個紈绔子弟,據說還是工部尚書的小兒子。她不知道的是,早在修禊當日,她就已經是太子妃的準人選了,任何紈绔子弟都得給太子殿下讓道。
雖然疑惑,但圣旨不可違,這個太子妃,是無論如何都要當了,一時間,柳府所有人都忙翻了天,來道賀送禮的人都快踏平了柳府的門檻,只剩下了柳若蘭這么一個大閑人。
來到花園給花澆了澆水,她實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本來想的是嫁一個大將軍,這樣就可以跟著相公一起去打仗。作為兵部尚書的女兒,又是將門之后,她的理想和哥哥們一樣,都是上陣殺敵,為國建功立業(yè),如今卻是要在深宮中待一輩子了,不禁有些失落。
太子大婚,舉國同慶,柳若蘭身著喜服隨太子一起拜見皇上皇后,在天下人的共同見證下成為了太子妃。
儀式繁瑣,裝飾繁重,等大婚所有的禮節(jié)完成,柳若蘭早就累得直不起腰,還好之后就是在洞房里等著,不需要見人。柳若蘭悄悄取下了鳳冠,歪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直到腹中饑餓,這才醒來,吃了兩塊點心,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把鳳冠和蓋頭蓋好,端坐在床上。
外面的聲音小了許多,宴會怕是要結束了,果然一會兒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太子殿下喝了不少酒,腳步有些虛浮,踉踉蹌蹌來到柳若蘭身旁,挑開了蓋頭,只見太子妃面若敷雪,唇若朱丹,在一身紅色喜袍的映襯下,更顯無限嬌羞。
柳若蘭悄悄地抬起眼簾,太子殿下的樣貌終于映入了眼中,只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略一思索就想起了原來是修禊那日不小心撞到的那人,那時太子殿下還送了一個紙鳶給她,這樣一想,卻是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臉色更紅。
那紙鳶,分明就是定情信物,只怪自己沒能想到,此時再想反悔,怕是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