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榮沒想到,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
他抱著秦蒼漸冷的身軀,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模樣,又氣又急又悲又怒又悔又恨,落下自責的淚心痛道:“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憑什么……”
痛到極致以后,秦蒼反覺周身都已失去了知覺,仿佛對身體的疼痛已經(jīng)麻木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遠去,望著慕榮有些無奈道:“你這個牛脾氣,怎么總是不聽別人勸呢?!?p> 望著慕榮,秦蒼腦海中回響起昨夜長庚臨別前的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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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躣,縱然我告訴你,此去結局早已注定,你仍要選擇這樣做嗎?”
秦蒼雖不知長庚所預言的結局究竟為何,但他對這一天早已有所覺悟,笑答:“舞陽凌蒼,無悔!”
長庚一聲哀嘆:“既如此,一切便看天意吧……”
然后,他拍著秦蒼的肩沉重道:“珍重,我也該去做我該做的了?!?p> “……族長,你也多保重?!?p> 秦蒼心疼這個年輕的族長肩上背負得太重,但除了保重,他也別無他言可說。
身為舞陽巫族之后,最是知天命。他知道,身負巫族千年傳承使命的長庚要做的事和要走的路早已注定,他們誰都改變不了,只能目送他踏進夜幕,走向不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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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蒼伸出顫抖的手緊緊攥住慕榮的手,雙眼滿含希冀,吃力道:“懷霜,記得你答應過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要你好好地活著,我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慕榮忍痛負氣道:“我不答應,更不準你死!你若是敢死,我就立刻死給你看,你信不信!”
秦蒼知道慕榮說的是氣話,不由苦笑。腦中一陣嗡嗡亂響,眼前一陣眩暈,他陷入短暫地昏死。
慕榮見狀大急,不由分說抬手就沖秦蒼的臉一頓拍打,邊拍邊緊著喉嚨顫聲道:“龍躣!龍躣?。∧氵€沒有告訴我你的秘密,你答應過我,終有一日你會告訴我的,我還沒有聽到你的答案,所以你不準死,你聽到?jīng)]有?。 ?p> 秦蒼混沌的意識被他強行拉回,望著慕榮模糊不清的臉,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遺落在時光長河里的對白。
“我知道,你最初接近我是另有目的。”
“懷霜,你……你一直都知道?”
“不論你最初接近我的目的為何,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雖然你救我完全是多此一舉,受這傷也是自討苦吃,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你難道就不怕我真的對你圖謀不軌,會對你不利?”
“你不會。你若真有此打算,這一年來你有的是機會?!?p> “呵呵呵……真不愧是你啊,懷霜。你雖一向寡言,但心里卻明鏡似的,什么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
“懷霜,我愿以性命起誓,這輩子永遠不會做不利于你的事,更不會傷害你。終有一日,我會把隱瞞你的一切都告訴你,但不是現(xiàn)在?!?p> “我會等,等到你愿意將一切告訴我的那一天?!?p> ……
憶起往昔,秦蒼苦笑,虛弱至極道:“對不起……看來,這次我要食言了……”
慕榮含淚怒吼:“我不要聽什么對不起!你給我聽好了,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你給我撐住,聽到了嗎!”
說著,他便要起身,打算帶著秦蒼去找長庚,因為他猛然想起不久前見到的長庚,想著他也許還在京城,而他一定會有辦法救秦蒼。
可還沒等他爬起身來,秦蒼便拽住了他的衣袖,笑著沖他搖頭:“沒用的,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毒入心脈,無藥可救了?!?p> “……”
一句話,徹底澆滅了慕榮心頭微弱的希望之火,整個人瞬間塌陷,癱坐回秦蒼身邊,絕望而心痛地抱緊他,豆大的淚珠斷線而下,心仿佛在一點一點地被撕裂。
難道,我又要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好兄弟在我眼前死去嗎?!
就在這時,近在咫尺、始終安靜的符天驕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拔出袖中匕首,寒光一閃,眼看就要對準慕榮的心口刺下去!
“榮兒!”
最先瞥見刀光的慕謙驚恐萬分地大喊,本能地就要上去徒手接刃,可哪能及近在咫尺的符天驕快,眼看那匕首就要朝完全沉浸在悲痛中、毫無防備的慕榮刺下去了。
電光火石間,聽見慕謙叫聲的秦蒼恍如回光返照,澄澈的視線竟將將好對上那出鞘的匕首反射出的寒光,在眾人都未反應過來或來不及反應時,他已猛的掙扎坐起,不由分說擋在了慕榮身前,再次替慕榮接下了這致命的一刀!
突來的劇變引發(fā)大殿再次嘩然,蘭兒一臉意外,月兒更是驚得癱倒在地,怕得渾身發(fā)抖。
慕榮有片刻的呆滯,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一幕,直到秦蒼再也支持不住,倒入他懷中,他才熱血上涌,悲聲長嘯:“龍躣!?。 ?p> ================================
玉樓內,仿佛有心靈感應似的,慕籬猛然回頭望向皇宮方向,心悸默問:我剛才似乎聽見了兄長的聲音?
而更讓他在意的是,那聲音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痛斷肝腸。
此時,背后長庚發(fā)出一聲低沉綿長的悲嘆:“哎……”
慕籬回頭怒問長庚:“族長,你早知秦大哥會這么做,是嗎!又或者,這本就是族長你的安排!”
長庚沉默,腦海浮現(xiàn)昨夜太師府里與裴清、秦蒼祖孫二人會面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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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蒼道:“既知他劫數(shù)難逃,我又豈能袖手旁觀。明日大婚必是危機重重,唯有如此才能在保證他的安全的同時不連累巫族。
代價也好,天譴也罷,都由我一人承擔,何況我們所做的這一切也不光是為了慕家為了大周,更是為了死去的前代族長。楚天承必定不會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絕不能讓他再次得逞!”
裴清和長庚皆默然,只因他們都是知天命之人。
秦蒼接道:“族長,阿公,我常常在想,既然巫族的存在對世人來說是多余,那我們?yōu)楹芜€長存于世,如今我終于懂了。上蒼賦予我們窺探天機之能,大概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發(fā)揮作用吧?”
“……”
秦蒼忽而溫柔地笑了:“阿公,這本就是我欠他的,若當真有個什么意外,便只當是我還了他當初的救命之恩,從此我們便誰也不欠誰了?!?p> 裴清閉目一嘆,道:“帝星有難,自有人替他擋災,不是你也會有別人,罷了!無論是晉王還是你,一切都交由上天決斷吧,若天意如此,那無論我們做什么都改變不了結局?!?p> 秦蒼展顏:“多謝阿公理解?!?p> “哎!”長庚終也是一聲長嘆,眉間充斥著濃郁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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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庚眉間帶傷對慕籬苦笑道:“這是龍躣的選擇,我尊重他,也順從天意?!?p> 慕籬難以接受,心痛道:“兄長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他失去得已經(jīng)夠多了!”
長庚遠望窗外幽幽道:“這便是他的宿命,是他君臨天下所必須承受的代價!”
慕籬的淚瞬間落下,仍是心痛地連連搖頭,只是他的口吻卻沒了先前的強硬,有了一絲無奈和妥協(xié)的悲哀。
“可這也許并非是他想要的……如果成為至尊必須要承受如此多的失去,我想他是寧可不要什么君臨天下的?!?p> 長庚目光如灼地看著慕籬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這是天意,也是他的宿命。”
“……”慕籬終是無話可說。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的連城雪突然做出驚人之舉,倩影一飄,瞬間移到了慕籬跟前,雪舞劍同時出鞘,轉眼就架在了慕籬脖子上!
云酆大駭:“公子!長公主,你做什么,快放開公子!”
然而連城雪卻恍若未聞,面若冰霜,眼中無神,形同無魂軀殼,只是劍架在慕籬脖子上一動不動。
長庚卻從連城雪異動開始就很鎮(zhèn)定,看起來好似對這情況并不意外。
此時,一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慕籬一見那熟悉的碧影,登時瞪圓了雙眼,繼而怒道:“洛傾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