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走近秦蒼道:“叫這么大聲,你是生怕外面的敵人找不到你們嗎,凌蒼。”
窩在秦蒼懷里的小東西也像是在附和長庚一樣輕輕叫了一聲,其聲空靈動聽,直達聽者靈魂。
失了方寸的秦蒼這才回過神來,喜出望外道:“族長,你終于來了!你若再不來……”
長庚蹲下,并不看他,只專注檢查慕榮的情況,同時道:“我若再不來,你便要動用巫族禁術救長平侯了,是嗎?”
長庚本是性情極溫和的人,他說話的語氣也很平和,但在秦蒼聽來卻透著一股無形的威壓。
“族長,我……”秦蒼被長庚點破了心思,躲閃著低下了頭。
“凌蒼,你已違背祖訓私習占卜,更偷習了禁術,若再以禁術逆天而行,你當知后果。”
長庚仍舊專注檢查慕榮的狀況并不看秦蒼,但口吻卻頗為語重心長。
秦蒼看了一眼慕榮,垂下了頭,態(tài)度很是誠懇,但語氣卻顯出了猶豫道:“……我明白。”
長庚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才抬頭看向秦蒼,那雙本溫柔的眼此刻也讓秦蒼感到了不小的威壓。
“凌蒼,我不止一次地告誡過你,巫族雖堪得破天機,卻無逆天之能,若是有人企圖違背天意逆天而為,則勢必會付出慘重的代價,我族先祖已用血的教訓告誡過我們了?!?p> 秦蒼苦笑一下:“族長,你什么都不用說了,我都明白。我向你保證,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絕不會動用巫族禁術。就算萬不得已,我也一定會想出不連累巫族的兩全之法?!?p> 所以,之前他對符天驕和乘風等人所說的話都是他瞎扯的,什么解毒期間絕不能被任何人打擾,什么一旦解毒過程中斷他和慕榮都會有危險,什么需要一個絕對安靜不被打擾的環(huán)境,這些通通都是瞎掰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他的秘密不被發(fā)現(xiàn)而已。
他知道,自己的秘密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但至少現(xiàn)在還不行。正如他承諾過慕榮的,早晚有一天,他會把一切都告訴他的。
長庚聽了他的話無奈一嘆:“看來你還是不肯放下執(zhí)念。也罷,人各有命,一切隨緣吧?!?p> 然后,他將目光投向慕榮,眉頭倏然皺起。
秦蒼一見,心也隨之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懷霜的情況如何,族長?”
長庚卻只是反復地探著慕榮的脈息擰眉不語,面色十分凝重,這讓秦蒼更加緊張。
“怎么?懷霜情況不妙嗎?”
長庚還是擰眉不語,可把秦蒼急壞了:“到底怎么樣了,族長你倒是說話呀!”
長庚一嘆,搖頭道:“劫數(shù),劫數(shù)??!”
秦蒼頓時心頭一緊:“族長,你的意思是懷霜他!”
長庚搖搖頭,看向秦蒼苦笑道:“我說的劫數(shù)并非是指長平侯,你不必緊張。”
秦蒼瞬間長舒口氣,繼而又問:“既然如此,族長所說的劫數(shù)是指……?”
長庚看著沉睡不醒的慕榮眉目悲戚道:“他的脈息極其微弱,澶淵之血雖能解他體內之毒,但他的心脈遭受重創(chuàng),導致他元氣大傷,隱有枯竭之象?!?p> “什么!”秦蒼一聽,剛剛才放下的心立刻又懸了起來。
長庚看向秦蒼接道:“這么說吧,他現(xiàn)在的狀況就好比一盞油將耗盡的燈,若是燈油不夠了,無論我們怎樣維護燈芯都無濟于事。所以光是解毒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必須設法修復他受損的心脈,并彌補他受損的元氣,否則他命休矣!”
“!”
秦蒼乍聽長庚之言自是震驚不已,但隨即便有個念頭在他腦海一閃而過,他瞬間明白了之前長庚所說的劫數(shù)是何意。
“族長,你該不會是想……?!”
長庚看向他,溫柔但卻讓人感覺悲傷無比地淺笑道:“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其他辦法嗎?”
秦蒼立刻緊張道:“可是族長你剛才不是還說……!”
“我知道。”長庚淡淡打斷他,依舊淡然道:“但事急從權,你不是也不想讓他有事嗎?”
“……”
秦蒼看了看依舊沉睡的慕榮,沉默了,因為他十分清楚此舉將要付出什么代價。
正因巫族賦有窺探天機之能,所以無論是天道還是祖制都不允許他們插手紅塵事,干擾天理循環(huán)、世道運行,更別說身為巫族族長的長庚要親手干涉紅塵了。
他此舉不僅會招來天道反噬,進而導致他命數(shù)受損,更有甚者可能還會給巫族帶來天罰,他不能讓長庚冒這個險。
所以,只片刻,他便下定了決心。
哪知他剛要開口,長庚便搶先一步以手勢止住了他的話。
“凌蒼,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不行。”
秦蒼倒是很冷靜,辯道:“族長,你身為一族之長,豈可輕易犯險,況且我這條命本就是懷霜救回來的,今日便只當還了他當年的救命之恩。”
長庚淺笑搖搖頭,仍是云淡風輕道:“舞陽一族本就應天而生,是存是滅自有上天決斷,非我舞陽長庚一人可撼,而長平侯他命中注定將來會君臨天下,自然命不該絕,順天而為,天是不會降罪的?!?p> “族長!”
天不會降罪,但這并不代表擋劫者不會受損!
“凌蒼?!?p> 長庚聲音依舊輕柔淡然,但卻多了一份不容異議的堅決。
“長平侯此劫注定要有人替他擋下,但這個人不能是你,也不該是你?!?p> “族長……”秦蒼做最后的掙扎。
長庚沖他擺了擺手,又恢復了一貫的溫柔淺笑:“凌蒼,就當這是我的一點私心,我不想巫族隱蔽在紅塵中的這一支脈在你這一代出現(xiàn)任何不測,你可明白?”
“……”
秦蒼無話可說了,因為他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長庚又道:“再者,我這么做也是為了長平侯?!?p> 秦蒼疑問不解地望向他,長庚看向慕榮接道:“自古帝王有幾個不是孤家寡人,我不希望他今后的路也是如此。倘若有個人能陪他走下去,于他而言必是極大的安慰,你可明白?”
秦蒼沉重一嘆,終是放棄了掙扎。
看著秦蒼滿臉的悲愁,長庚寬慰道:“放心,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我還有未完成的心愿和使命,天是不會放我走的。”
秦蒼望著他,又是重重一嘆,只說了一句:“我先出去了?!?p> 長庚還是那一臉的溫柔淺笑送他出去。
秦蒼走到洞外,見洞外立著一人,一襲藕色紫仙裙,面罩同色輕紗,身姿曼妙,體態(tài)婀娜?;鸸庥痴障?,她的側影同樣也顯得莫名悲傷。
蘇荷明知長庚即將要做什么,也明白挽救帝星是他身為巫族傳人的使命,卻仍免不了為他心痛,更心疼。
那個人生來便背負著巫族的責任和宿命,一生都為巫族而活,生不由己,活也不由己,連死也不能由己!
他這一生太苦,從來沒為自己活過。若有輪回,她只盼他來生可以做個普通人,平凡安穩(wěn)、幸福安樂地過一生。
秦蒼走上前與她并肩而立,兩人相視無語,但眼中都是同樣的心痛和悲傷,為著同一個人。
仰望火光沖天的夜空,秦蒼臉上亦悲傷滿溢,不禁問天:上蒼啊,你為何要賦予舞陽一族如此逆天之能?既賦予了,又為何不許我們人盡其能?既不能發(fā)揮巫族的作用,那何不干脆讓巫族從這世上消失,還族人自由,更讓世代背負沉重使命的舞陽傳人徹底解脫!
他不明白舞陽巫族千百年來存在于世的意義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