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上）
清冷寒夜，厲王府，凌霄樓。
這里是王府禁地，未經(jīng)楚天承本人允許，就算是厲王妃也不能踏入半步，平日自有他安排的專人負(fù)責(zé)固守照看。
主室暖閣，一方色調(diào)冷暗的空間，臨窗是小半間屋的方榻，剩余大半空間，除去其他小件的陳設(shè)不論，整間屋子就只有層疊的陳列架與一張擺滿文牒書卷的高腳方案。
楚天承靜坐案前，以手撐案雙目緊閉，一臉愁苦正不停地揉著太陽穴。
夜靜更深，人卻無眠。此時，屋外傳來下人的通報(bào)聲：“啟稟大王，月夫人帶到?！?p> 罪雖已證，罪名卻還未定，故而林月娘仍是厲王府的“月夫人”，就連劉郁芳也不敢在楚天承還未回來時擅自處置，下人們自然還是以“月夫人”尊稱之。
楚天承聞聲，按頭的手一頓，旋即睜開了眼。
“讓她進(jìn)來?！逼届o又顯冷淡的口吻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p> 外面一陣窸窸窣窣響動后，仍是素面素衣荊釵簡髻的林月娘便踏進(jìn)了暖閣。
楚天承側(cè)身歪坐椅子上，一手撐著頭伏在案上，那雙始終不曾看向林月娘的眼中盡是冷漠，甚至還有淡淡的狠厲之色。
林月娘一步步走近，面不改色直視楚天承，從容不屈地跪下去，一臉視死如歸。
只聽座上之人冷語發(fā)問：“對王妃之告發(fā)，你，可有申辯？”
“無?！蓖瑯永淠鴽Q絕的回答。
“這么多年來，本王賜予你的恩寵還不夠嗎？為何要選擇背叛？”
林月娘看著面前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凄涼地笑了：“恩寵？呵~如果我這一生的悲劇就是你所謂的恩寵，那我寧可從來不曾擁有！”
楚天承終于將視線投向了林月娘，姿勢卻仍舊未變，只是眼底的寒意更濃了，瞇起一雙凌厲的鷹眼道：“看來，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算是白費(fèi)了?！?p> “在我身上花的心思嗎？”林月娘雖跪著，渾身傲骨卻一絲不減，冷嘲道：“楚天承，你還沒醒嗎？你要透過我尋找那個女人的影子到什么時候？！”
一句夾帶著多年怨恨的責(zé)問，終于讓楚天承的表情起了變化，皺起的眉宇顯示出了他的不滿乃至怒意。
“若非你身上有她的影子，何來你多年的恩寵，何來林家的錦衣玉食，何來昱兒的功成名就，你該為此感到榮幸?！?p> 楚天承的口吻還算平和，但隱而不發(fā)的怒意更添幾分沒來由的寒意，讓人備感壓迫，然而林月娘卻好似壓根沒感覺到的怒意。
“榮幸？哈哈哈！”林月娘雙眼噙淚笑了，笑得無比悲涼?！俺斐?，你還是如此霸道，如此自以為是，不可理喻！只可惜這世間有太多你掌控不了的東西，比如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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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多情空余恨，有情總被無情傷。
從遇見楚天承的那一刻起，林月娘一生的悲劇就已注定。
“告訴我，你這輩子都會留在我身邊，永遠(yuǎn)不會離開我。”
“殿下，妾身這輩子都會陪在你身邊，永遠(yuǎn)不會離開你?！?p> “你說的，那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永遠(yuǎn)不許離開我，這輩子都要待在我身邊。”
曾經(jīng)甜言蜜語如斯，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如此的荒唐可笑。
這個曾經(jīng)給予她無尚榮寵的男人，這個曾經(jīng)只有握著她的手才能安穩(wěn)入睡的男人，這個曾說“永遠(yuǎn)不許離開我，這輩子都要待在我身邊”的男人，原來他眼中所看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二十三年前，林月娘初為人母，兒子尚在襁褓中，夫家日子雖不寬裕，但尚可保證溫飽。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君待她卻也不錯，一家人日子還算圓滿。
然而，這一切從她在街上偶遇楚天承起就被徹底毀了。
那是一個初春的午后，官府的人突然闖入她家，抓了公婆擄走了孩子，逼著夫家寫了休書，迫使她改嫁厲王府。
她是嫁過人生過孩子的，家境貧寒，又沒讀過多少書，而且還比年少有成的厲王年長三歲，除了姿色尚可之外，她幾乎一無是處，當(dāng)年她就百思不得其解，楚天承為何不惜用那樣的手段也要強(qiáng)娶她進(jìn)府？
被迫嫁入王府之后，她因夫妻被迫生離以及強(qiáng)迫她與初生幼兒分離而心懷怨恨，故而無論楚天承如何討好，她就是不肯屈服。
奇怪的是，楚天承不惜用那樣強(qiáng)硬的手段將她強(qiáng)娶進(jìn)府，可在她嫁進(jìn)王府之后，他卻不曾對她用過強(qiáng)，還從不在意她的一切冷言冷語，其深情程度、恩寵程度、遷就程度令人咋舌，當(dāng)然也足以讓王府后院里所有女人對她恨之入骨。
人心都是肉長的，哪里經(jīng)得住風(fēng)姿俊朗、文武雙全、一往情深還年少有為的厲王的攻勢。
如此不過三年，她就被攻克了，并且很快便有了身孕，這便是如今名揚(yáng)天下的沭陽王楚昱了。
然而，也是在她的心徹底被他俘虜、成為常伴他左右之人后，她才從他的口中聽見了從此成為她一生噩夢的三個字——眉姐姐。
終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向楚天承開口詢問此事，不料卻惹來楚天承的滔天怒火，不許她再問此事，叫她做好她的月夫人便是。
直到那一刻，她才終于明白楚天承為何不顧自身名譽(yù)與王府聲譽(yù)，不惜用那樣的手段也要強(qiáng)娶她進(jìn)府。
原來他所要的從來都不是她！
她雖無甚大才，但卻自有她的驕傲與自尊。
得知真相后，她不顧有孕在身，毅然搬進(jìn)了寒苑，只留給楚天承一封訣別書：從今以往，勿復(fù)相思，相思與君絕！
從此，她便長住寒苑，過上了“冷宮”一般的生活。
十九年前那個多事之春，她在寒苑產(chǎn)下楚昱后便立刻命人將他送離了身邊，并且在此后的歲月里再不曾看這親生骨肉一眼。
對于林月娘短短小半年內(nèi)從接受楚天承到與楚天承決裂，再到狠心棄親生骨肉于不顧，王府里的人鮮有知情者，都只是對林月娘自囚寒苑感到無比痛快。
然而，接下來近二十年的歲月里，她們又對楚天承執(zhí)著的熱臉貼冷屁股恨得牙癢癢，卻又都只有干瞪眼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