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國被凌國軍隊攻破的事傳遍了城內外。
清瑤和顧騰譽從西南往凌國都城而去,恰巧路過消息剛剛傳達的這座城,見人人歡喜,連生意也不做,兩人也就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自己打理自己了。
顧騰譽看著外頭的歡聲笑語,有些愣愣出神。
清瑤遞一杯茶給他,視線卻始終沒有落在外頭的歡樂上。她,淡淡對他道:“辰國國破,這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凝珠她在天之靈,也得以寬慰了?!?p> 顧騰譽無力一笑:“是啊?!?p> 這名剛從鬼門關處脫逃的人,并不見有什么欣喜,而他剛剛所投去的方向,恰巧是西南方。
他就這么坐著,恍若恍惚著過了一陣,才慢慢抬手,去拿起那一杯溫茶。
在那一場冰天雪地之中度過了這么多天,他的手,仍舊不見往日里那般靈活,而手能握住的力度,也不過這一杯茶的重量。
見自己的手仍作顫抖狀,他無奈著笑了一聲,放下了杯子。
“讓你見笑了?!?p> “該是說謝,”清瑤搶道,“多謝你答應了我的托付,也多謝你送香染一程。”
顧騰譽靜默,隨即再次將手伸向茶杯,一下握住。他慢慢將手抬起,灌了自己一口溫茶。雖不是什么好茶,但水的溫度暖了周身。
“真暖,可我如今卻希望入喉的是酒,讓烈酒暖身?!?p> 清瑤道:“烈酒傷身,于你無益。再說如今才八月,何須烈酒暖身?”
“清瑤,我有一事相問?!?p> “請問?!?p> “我和她,真的能再見面嗎?”
清瑤望著對方那雙急切的雙眼,其中情誼難以道盡,然而清瑤神色仍舊清淡如水,更有磐石意。
她道:“我并不想你們相見?!?p> “你留她在人間,她伴你一生,而你卻只是陪她走一段路,最后徒留她獨自思念,你可忍心?”
“若是我此刻修煉……”
“修煉成了,便想著生生世世?可天道下萬物渺渺,何來生生世世?”
最后,她似有一絲不忍,“你該如何去度過此生,便度過此生,勿枉這人世一途。”
顧騰譽雙眼漸漸黯淡,他明了,所以他笑了。
只留下一個答復,給清瑤:“我明白了?!?p> 再過了一段向東行的日子,顧騰譽和清瑤互相道別。
“此行我便回都城了,那日多謝你的援救?!?p> 清瑤淡淡道:“毫無修為的你能獨自一人離開深層幻境,也是得了天助,若無這一天意,就算我再有能力,也救不了你。”
緩緩地,垂眸似想到了什么,她便溫和地笑了:“多謝天吧?!?p> 顧騰譽也回之一笑,點了點頭,看著倒像是釋懷了不少。
“此行珍重?!?p> “珍重?!?p> 顧騰譽不再如一路上病懨懨,同路的這幾天,他好似慢慢找到了力量撐持,遠行的背影也直了不少。
香染,也放心地向東繼續(xù)走去。
一路向北直上向都城而回的顧騰譽,看著前路,手中卻握著她交予的木牌,眼中不見當日黯淡,每踏一步,就堅定一分。
他,誓不回頭。
穿過了曾經的兩國邊界,清瑤再次踏足這片在她瘋狂下漸漸毀滅的土地。
如今此處也屬凌國國土,百廢待興,一切正待慢慢恢復。
她再次來到了前朝都城。
只因那天的慘況令人聞之心驚膽顫,旁人談及此處便只有詭聞,越傳越盛,從此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再有人敢踏足這曾經輝煌一時的朝都。
清瑤走在其中,看著殘垣斷壁,腦中便會回想起了當初與摯友同游時的場景。
三道時空交接,卻再也映不出當日的美好。
“你是誰?你是怎么進來的?”
三個凌國士兵上前質問。
清瑤并不打算回復,只想轉身離去,然而他們覺得清瑤太過目中無人,以為是辰國人不屑他凌國兵,當即怒意騰升,舉刀驅趕。
忽然,一道聲音怒呵道:“是我讓她進城的,如何!不服我的管教,是嗎!”
來人是寧阿木。
一群人聽她這么一喝,紛紛告退。
寧阿木上前,表情有些急切又猶豫,片刻之后,終于還是開口問道:“那丫頭怎樣了?”
清瑤點頭,說道:“你們見了我,都要問過一遍嗎?”
寧阿木急道:“我還沒聯(lián)系上別的人,我不知道到底如何了,你知道嗎,那天我也很焦急,雖然我看不慣她,但她的好,我也是看到的,一個好人遭受這等災痛,我的心也很難過得去?!?p> 清瑤靜默了片刻,笑道:“她要是知道有這么多人在意她,她必定會很高興?!?p> “怎樣?她還會來嗎?會跟顧騰譽一起……回都城,或者到北方來嗎?哈,我如今掌管此處,不過很快就能回都城復命了,到時候,我就會是我父親麾下的一員將領,你……把這件事告訴她和顧騰譽!”
“再說,如今王也已經不追究顧家之人,還恢復了顧伯父的權力和職位……還有……”
寧阿木發(fā)現(xiàn)自己太過激動,好似有些失了分寸。
清瑤由衷一笑:“這些日子發(fā)生了不少的好事,挺好?!?p> 寧阿木見她如此釋懷,也由衷跟著一笑。
“往后,我也能招待你們了,要是你見了顧騰譽和那丫頭,記得要帶他們過來北邊,北邊的草原一望無垠,她定不會覺著束縛。”
“會的?!鼻瀣帨睾椭Φ?。
半個月后,她再次來到了留國東邊。
眼前是看不盡的大海。
她坐上了大船,催動了靈力讓船起錨移帆,隨著大浪向更遠處而去。
岸上原來的船主見了,贊嘆這樣的神力,紛紛跪下叩拜,隨后看著大船漸漸遠去,直到消失。
海浪翻涌,令人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飄忽不定。船行十日,十日間海上風平浪靜,一路行進沒有絲毫阻礙。
若這只是一場遠游,也未嘗不好。
海風徐徐,雖已無沙鷗迎風,卻也寧靜得美好。
清瑤取出了錦盒,打開錦盒,看最后一眼。
此時靈珠無靈光圍繞流轉,黯淡似不再聞世事。
錦盒緩緩閉合,清瑤念了一句易銳兮告知的咒法,法術施加在錦盒上,嵌入了錦盒周身。
一切事情皆已結束,她的指尖在盒身輕觸,最后撫摸了錦盒,隨后將錦盒放入了沉沉的海水中。
錦盒墜入大海,至此世人不復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