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過后,長長地尖草上留著水珠,晶瑩剔透,在斜陽之下閃著光輝。被洗滌過的天地之間,只剩下清新爽快。
葉子上最重也是最后的一滴雨珠滴落,清瑤才帶著香染從亭中走出。
每一次下雨都來得突然,兩人來不及尋一處地方落腳,好在還有像這樣的小石亭能夠讓她們暫時避一下雨,不然就算兩人有再大的神通也只能任由這始料不及的雨砸個全身濕透。
香染一邊走一邊向四周看著,突然,她搖了搖頭?!皠傁乱粓龃笥?,地上樹上都是濕的,我們今夜可怎么過???”
聽見香染如此抱怨,清瑤道:“露宿確實是不行的了,不過今夜我們能夠與山中人家借宿一宿?!闭f完,清瑤指向了林中的上方。
香染定睛一看,果然看見了一陣似有似無的薄薄青煙。
“看來,我們還是幸運的?!毕闳鞠驳?。
向前走了有一刻的時間,兩人總算是看見了飄出青煙的人家。
青煙的源頭連著一座簡陋木屋,木屋一共有兩間連在一起,未設(shè)圍院。
一人咳嗽著從木屋里走出,他的腰已經(jīng)直不起來,彎彎地半俯著身子,頭上點點花白,看著應(yīng)該還不到古稀之年,可模樣卻比百歲老人看著還要憔悴。
他走了出來,將木頭一根一根地往懷里抱著,見自己抱不動了,也就抬起頭,欲要轉(zhuǎn)身走進木屋。也就在此時,他剛好看見了站在遠處的兩人。
“哐當(dāng)”
他的手臂一松,木頭再次掉回地上。
他的手臂顫抖著抬起,食指微屈,指向前方。這前方,正好是兩人的方向。他嘴唇動了動,散渙的眼神于這一瞬間集中了所有的注意,迷蒙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絲的光彩。
“你……你……”
香染以為他在叫她們來幫忙,也就趕忙走了過去。見這老人家這副樣子,香染也不忍心就這么袖手旁觀。
香染扶住了老人家,可他似乎沒看到香染一樣,于是她就從側(cè)面著著老人家?!斑@老人家怕不是眼睛和感知都有問題吧?當(dāng)真可憐……”她如此想道。
“老人家,你沒事吧?”
香染說了這么一句,可老人家還是沒有一點的反應(yīng)。
“你回來啦!”他突然說道。
老人家的這一句話,聽得香染一頭霧水。見他一直盯著清瑤看,于是她也看向了清瑤。
“你終于回來了,五十年了,你終于回來了……”那老人家說著,突然聲淚俱下,嚇得香染變得不知所措。
他哭著哭著,力氣像是一點一點地被抽走那樣,他的身子一點一點地變沉,香染差點就扶不住他。
清瑤有些漠然地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與他平視。
“老人家,請問你叫什么?”
聽聞這句話,老人家止住了哭泣,似乎用盡了力氣抬頭,再次看向前方的人。后來,他也變得茫然。
“你是誰?”
山中的夜本就涼,再加上落日前的大雨,現(xiàn)在山中只有冷與潮濕為形容。
火光溫暖,三人坐在了屋內(nèi),一人訴說著往事,毫不相關(guān)的兩人在一旁聽著。
原來,是那老人認錯人了。他以為,他等的那人,已經(jīng)回來了??墒聦嵈_實一對旅人經(jīng)過此地僅此而已。
“我見她時,她總穿著青色的衣服,唉,原是我老眼昏花認錯了人,看來我的這一雙眼睛,也不好使了?!彼猿暗溃骸爱吘苟家呀?jīng)過了五十年了,我也老了。”
香染聽完,說道:“老人家,都已經(jīng)五十年了,你還在等?你等的那人或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你一樣了,如今她也應(yīng)該是行動不便了吧,那么她又怎么可能會特意走過這一大片的樹林來看你?老人家,你別等了?!?p> 香染把最后那一句最令人傷感的“你等不到的”給隱去,希望這個老人家能明白什么,最好是能放棄。
畢竟是一件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事實,也就是年紀(jì),都已經(jīng)擺在眼前了,可能和不可能實現(xiàn),不已經(jīng)顯而易見了嗎。
老人家道:“不會的,她不會變成我這副模樣的?!?p> “都已經(jīng)五十年過去了,怎么可能不會?”香染以為這位老人固執(zhí)到犯糊涂了,也就提醒道。
“她不會,因為,她是妖?!?p> 她是妖?!
香染瞪大了眼睛,張開口深深地向腹中吸了一口氣。她捂住了嘴,看向清瑤。清瑤只是平靜地聽著他說著。
“原也是我自己的錯,趕走了她,可回頭我才發(fā)現(xiàn)這一生我最珍惜的人就是她,哪管她是人還是妖怪,她一心為我好,我卻惡語相向,后來,她就跑掉了。”
他的眼神迷蒙,不知這到底是深陷在了回憶中才會如此,還是歲月無情,在他的靈魂之中留下了痕跡。火光閃動,那映在眼中的微光一動,那樣的迷蒙之中,好似多了一點的清澈靈魂。
“她可是妖啊,誰都懼怕的妖啊,所以她才掩蓋了身份,接近我?!?p> “那時我還是一個窮書生,后來考取功名,名利雙收,回鄉(xiāng)路上遇到了盜賊,她出手相救,我與她就此結(jié)識。”
他與那青衣女子一路上相談甚歡,成了好友,不久之后,他們從都城回到了距離這里不遠的鎮(zhèn)子上。這里是他的故鄉(xiāng),那青衣女子說這里也是她的故鄉(xiāng)。她很感謝他能載她一程,他很感激她能出手解圍。
兩人約定一定要在三天之后在城南酒家相聚,共同慶賀一場相聚與知交。他們是這么認識的。
一人心懷俠義,而另一人也是意氣風(fēng)發(fā),兩人也沒有想到,最后竟然會將彼此的命運交織在一起,雖得善始,卻不得善終。
或許兩人的相遇注定就是錯的吧,一人為普普通通追名逐利的人,而另一人則是神藏不露的妖。
兩人聽著他所講的故事。香染內(nèi)心翻涌著各種思緒,或遺憾悔不當(dāng)初,或氣憤當(dāng)時不知,而清瑤則完完全全當(dāng)一個旁觀者,不說,也不作何想。她們都不再言道什么,只靜靜地聽著老人家說著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