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們中有人，經(jīng)常在心里狠狠的嘲笑著我們，也不能說是嘲笑，或者不單單是嘲笑。很復(fù)雜的情緒，羨慕、可憐、同情、嫉妒，等等。以我有限的人生經(jīng)驗來看，實在無法一一分辨，他們果然比村里那些人復(fù)雜太多了?；蛘呷碎L大了都是這么復(fù)雜？
看了看周圍一圈思想十分單純的孩童，我面無表情的想，大概長大就是由簡單到復(fù)雜的過程。
終于在第三波人押著我們又走了十多天之后，車終于停下來了，我想，他們是必須停了，畢竟，有好幾次，車都差點顛散了。
不過這顯然不是終點。
因為這些人用繩子將所有的孩子串了起來，一個拽一個的，向趕鴨子一樣，把我們向前趕。
我很幸運，被串在了最后，沒有被串成夾饃。
我想，這大概歸功于我是這些孩子里最討人喜歡的孩子了。
沒辦法，在一群動不動就哭鼻子，弄得一身臟兮兮的孩子里，我的沉默還有萬分努力才保持的還算干凈的一身實在是太顯眼了。
當(dāng)然，我能夠聽到他們的心聲這一點也是很重要的。投其所好，都知道了這人的喜好，要討好自然是事半功倍的。以前我不愿意這么做，是因為我知道我有爹。爹死了我不這么做，是不甘。但面對這么一群陌生人，一群可以隨意決定你生死的陌生人，有時候就應(yīng)該能屈能伸。這也是爹說的，爹說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我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雖然他不識字，但他知道很多事情，從小和我說的故事都不帶重復(fù)的。爹說以后要做讀書人，以后要當(dāng)狀元郎，騎馬游街。爹又說以后要當(dāng)大將軍，保家衛(wèi)國。
我不知道到底是要當(dāng)狀元郎還是大將軍，問爹，爹想了很久，眉頭皺了又皺，最后說還是當(dāng)狀元郎的好。
第二天就去提著酒和肉找了村口的老秀才，于是我就從狗娃變成了張學(xué)。不過這個名字除了爹，沒誰叫。
不過我在想，我爹可能要失望了，以后我可能當(dāng)不了狀元郎，也當(dāng)不了大將軍了。
他們說的話里沒有狀元郎。沒有大將軍，只有閣主、左右護(hù)法、四大天王、八大長老，還有五大堂主及副堂主。
從他們的語氣里，我大概明白了這些應(yīng)該是很厲害的人物。因為他們說話時的語氣和態(tài)度，和爹給我說狀元和將軍的故事的時候一樣。
就這么的，我們又走了幾天，終于到了所謂的暗谷。
我明顯聽到了他們送了一口氣的聲音。這幾天他們也是常常在抱怨，畢竟我們這些小孩子實在是不堪大用，只能拖后腿。
但我仍是很慶幸的。
路上不是沒有小孩子睡倒了就再也起不來的，還有的病的進(jìn)氣少出去多的，這些小孩子，后來再也沒見過了。
我不知道他們都去了哪里，但我想，他們大約是死了。像我爹一樣，再也不見。
“總算到了！”一個男人粗狂的聲音響起，“娘的，這些小娘皮，一個個走的比烏龜還慢！”
“你們總算到了?！绷硪粋€聲音略尖的男聲從不遠(yuǎn)處傳來。
“怎么這么慢？其他人都到了！”聲音由遠(yuǎn)及近，帶著不滿，但奇怪的是，我努力了很久也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這人應(yīng)該比現(xiàn)在押著我們的人更厲害。
這是我一路上發(fā)現(xiàn)的，我發(fā)現(xiàn)每換一批人，他們的腳步聲就更輕一點。
“大人，這批小鬼數(shù)量略多了些，而且大半是從西北那邊來的，身子骨一個比一個不中用，這不，走這么老半天才挪到這里。小的也是無奈?！敝罢f話的大漢笑著說著。
另一個回：“嗯，看在這批數(shù)量還可以，下不為例！”
但我聽到他心里說的是：“呸！一個看門狗還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回回來都要找著法扒我們一層皮！你給我等著，遲早弄死你這個龜孫子！”
“嘖！果真是個窮酸，回回都只有這么點！算了，這幫子窮鬼想必也摳不出什么，這點錢也夠?qū)Ω稁滋炝?。”那個略尖銳的男聲略微不滿的抱怨了一句。
“你們回去等消息吧！若是上面滿意，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謝謝大人！都是托大人的福！”
就這樣，接手我們的又換了。
“秋夕姑娘，這是最后一批了，您受累！”我們被帶進(jìn)門，又被尖嗓男帶著走了一段，停了下來。
“嗯。”我只聽到一個很冷的聲音，雖然只有一個字，但帶著無盡的冷意，叫我深深的打了個寒顫。
“這娘們，天天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早晚#的你求饒！”
我突然喜歡上這個秋夕姑娘，因為她是至今沒有嫌棄過我們的人。
又走了很久，繞了很久，過了很多的門，終于，停了下來。
“自己把繩子解開?！睘榱朔奖阙s路，這幾天我們的繩子都是綁在腰上的，但這對于那些人沒什么區(qū)別，畢竟就算這樣，也沒有一個小孩敢逃跑的。
“今天你們先洗漱?！彼は逻@句，秋夕姑娘就走了，我只來得及看到一個黑色的背影。
這時候，一群穿著灰衣的人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沉默的將我們帶到了洗漱的大澡堂子，像搓衣服一樣，把我們一個個搓了一遍。洗完澡，我覺得身上的皮都被搓掉了好幾層。
洗漱完，我們穿上了他們給我們的衣服，統(tǒng)一的黑色，但料子是我沒見過的，穿著很舒服，就是不太合身，套在我身上，我都能感覺到有風(fēng)從縫里往我身上鉆，只得又將衣帶緊了緊。身上因為趕路弄出來的傷，也給擦了藥，嚴(yán)重的還給包扎好。
洗完澡，我們還吃了頓大餐。真的是大餐，里面有肉沫的粥，配上白胖胖的饃，吃的所有人都狼吞虎咽，完事后，個個都是肚皮渾圓。
我沒有先吃，等第一個人把一碗粥和一個饃狂塞進(jìn)嘴里，我有等了等，才開始動口。不過我雖然開始的晚，但搶到的食物并不少。趁著其他人往嘴里塞的時候我就往兜里塞了幾個饃。我想過了，要是不對，這些以后就給別人吃，要是沒問題，就當(dāng)儲備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