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是孤子,沒有見過父親母親,也沒有名字,是穿百家衣吃百家飯長大的。
村莊貧窮,但即便如此卻還是招來了山匪,是一個皇子救了我,或者說,是皇家出巡時正好遇到,他看我與他差不了幾歲,可憐我,于是將我?guī)胗腊渤恰?p> 在那里,我被安置在一處極隱蔽的地方,那里有許多同我一般大的人,我們一起習(xí)武,練劍,身上布滿淤青與傷疤,日子過得似乎比從前還要苦。
但那個皇子經(jīng)常來看我,他將宮里上好的藥帶來給我,要我一定要堅持住。
他讓我私底下不要叫他三皇子,他說他叫陸亦桐。
我點點頭“陸亦桐。”我說。
他笑笑,便也問我名字。
可惜,我沒他那么好的福氣,我甚至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名字。
“玉竹,”他說“你叫玉竹吧,和你很配。”
從此,我就有了名字,玉竹。
我不敢辜負他的恩情,便是硬生生的將那段日子熬了下來,然后,三皇子果然如約而至,將我作為伴讀接入宮去。
在那里,我見到了那個人。
我不知她是誰,似乎在練武時見過,但那里的人太多,死的人也太多,是誰我根本記不清,只覺得熟悉。
“他叫靈芝,”三皇子告訴我“她還有個弟弟叫玄芝。”
我隨著他的手指去看,果然見那叫靈芝的少女身后跟著一個比她矮了半頭的瘦弱少年。
“你應(yīng)該見過他們的,于是與你一個地方來的,”三皇子說“以后,他們也是伴讀了,你無事時也可與他們說說話?!?p> “只是,他們的名字倒是特別?!蔽蚁胫?,靈芝,玄芝,聽起來就像是一壺靈丹妙藥。
三皇子笑了“那是自然,畢竟,他們的名字可是父皇親自取的?!?p> 原來是皇上取的,那自然是別致。
卻是后來我才知道,這一壺靈丹,原來是救國的妙藥。
許是曾經(jīng)見過的緣故,他們二人便常來找我。
也是,這伴讀中皆是城中宗族大家中的子女,如我們一般的也就只有我們?nèi)?,與他們相處倒也更自在些。
三皇子同卿府的獨女走得近,我便多了些與靈芝玄芝相處的時間。
只是,那位傳聞中的太子殿下,似是不太喜歡我。
我看得出,他喜歡靈芝。
靈芝這樣的女子,想必沒有男子會不喜歡吧,只是三皇子雖與那卿家獨女走得近,卻總見卿清來尋太子。
她總是笑著來,看到我們,表情就從開懷,變作了貴族家女兒矜持的微笑。
她對待任何一個人都是極妥帖的,玄芝喜歡上她也是自然的事,其實,這書院中的男子,甚至是永安城中的男子,沒有一個是會不喜歡這樣女子的。
只是,她實在太過高貴,就像是被高高捧起的明月,是那般美,也是那般疏離與不實。
或許這就是靈芝的不同之處,就如同她的名字,雖是尋常卻名貴,可見而不可多得,有長于深山的靈氣,亦有落入凡間的煙塵。
所以,或許卿清無法吸引到太子殿下,但靈芝,一定能。
包括我,也不自覺的淪陷。
但我沒想到,靈芝所愛慕的,竟然是我。
我并不知其理由,畢竟像我這樣的人,怎么會有這樣的運氣。
我發(fā)誓要好好珍惜好好守護。
可惜,我食言了。
我永遠記得那天,我與靈芝一起巡視,遠遠地見著有北原的人馬,我們便去追。
對方也只有五六人,憑我與靈芝的身手應(yīng)是輕而易舉便可將其伏法,卻沒成想中了埋伏。
我昏迷了三日,待我醒來,我就失去了她。
我找她,千方百計的尋,卻都是一場空,只是很快,皇上下了旨,將無常司交到了我的手下。
我知道皇上如此也是顧忌我們之間的情誼,我追隨他多年,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事,能讓他信任的人越來越少,無常司交給我,或許是迫不得已,也或許是他認為的萬全之策。
從此,我便一直將玄芝帶在身邊。
她一直十分珍視玄芝,她唯一的弟弟,也是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我弄丟了她,便不能再弄丟玄芝。
一直以來,任何蛛絲馬跡我都不曾放過,沒有人知道在那朝貢大典上我見到沙華時的心情,就連我也形容不出。
我知道她一定還活著,她在等我找到她,玄芝也一直在多方打聽,我雖擔(dān)心他,卻也能理解他,便一直派人暗中保護。
一切仿佛越來越近,但又像是霧氣一般,亦是越來越模糊。
卻沒想到會有那一天,我竟親手下了斬殺玄芝的令牌。
刑場上,有一紅衣女子慟哭,恍然間,那張精致的面容讓我想到了那個人。
若是靈芝在,她也會是這般痛,也是對我這般恨吧。
若我還能見到她,我該如何向她解釋呢?
我不知道。
這世間沒了我的指望,我只想沉沉睡去,一輩子不要醒來。
卻我還記得玄芝走之前一直對我說的話,他說,他看到靈芝了。
我想,若是真有此事,皇上定不會瞞我,可是無論我怎么等,都無濟于事。
我沒想到,后來竟是容妃娘娘將此事告訴我一二。
畢竟他是皇上,一切皆要以大局為重,且無常司中時態(tài)頻發(fā),他謹慎也是對的。
最后那日,許是恐我見到故人心有所動,于是特派方海公公來與我傳話,我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只是,我卻又苦惱。
我看看墻上懸掛著的那柄玄鐵巨劍,我該如何同她說玄芝的事呢?
卻是明攻之時,那個我當(dāng)自己親弟弟一般守護著的少年,回來了。
只看他手起刀落短短一瞬,我就將他認出,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他此時冷面斬殺的模樣,與往日大相徑庭,但我亦是知道,是他。
我的心病已去,又見到靈芝,只覺這殺伐聲都悅耳了許多,血腥氣都是甜膩。
我不在乎她曾在歧王府中與歧王有何親昵,若是歧王將她救回,我反倒應(yīng)該謝他,將我愧疚了如此之久的事做的這般好。
孑然一身這么多年,我只要靈芝,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