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華街·赤水紅豆茶中眼
夜里結(jié)的冰在白日里緩緩化成水滴,穿過層層阻礙,落在慎刑司涼透了的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滴答”聲,在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中顯得有些突兀。
“你們來了?”雪見聽到聲響,緩緩抬頭向來人看去,卻是只看了一眼就笑了“怎么就你們兩個?”
她頓了頓,又嗤笑道“也是,無常司如今也沒幾個人了吧?”
這一句話像一把匕首,精準(zhǔn)的扎在了玉竹的心上。
他慢慢走到過去,伸手捏住雪見越發(fā)消瘦的下巴,強(qiáng)迫她與自己對視“你現(xiàn)在說出來,還不晚?!?p> 雪見瞪著那雙充滿純真的大眼睛,噘嘴嬌嗔道“可是雪見什么都不知道呀?!?p> 說罷,她忽然神色變得冷酷又猙獰,大笑起來“我現(xiàn)在是真的裝不下去了,哈哈哈……不過你們倒是真吃那一套啊,哈哈哈哈……”
玉竹俯了俯身,雪見面容上干成深褐色的血斑十分扎眼,他為她拂去了那塊“沒事,我會讓你開口的。”而后面容上慢慢露出一絲微笑。
他回頭看了看玄芝,玄芝心領(lǐng)神會的從一旁爐火中抽出一根燒紅的鐵棍。
反觀無常司中則是另一番不尋常的平靜景象。
“南星,我總是覺得……”川柏終是忍不住,不由去到后廚找南星。
南星沉吟片刻“既然這樣,便是干等著也不是辦法,”他道“那你便再去看看,也好安心?!?p> 川柏點(diǎn)點(diǎn)頭,卻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住了腳步“南星,謝謝你?!彼麤]有回頭,聲音亦是輕輕地。
“去吧,去吧?!蹦闲侵恢貜?fù)著那兩個字,并無其他。
攤販此時已經(jīng)陸續(xù)占滿了華街的兩側(cè),來的早的已經(jīng)開始吆喝著叫賣,來的晚些的還在收拾小桌上的布置。
川柏往華街里走了走便看到了往日彌漫著甜糕氣的位置還空著,他想著,這天寒地凍的,老人家來得晚些也是正常,便在街對面支起的熱茶攤子上尋了個位置坐下,又要了一壺茶,一邊慢慢喝茶暖著身子,一邊等著賣甜糕的老人出現(xiàn)。
他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忽然覺得玄芝總是與這走街串巷之人混的熟絡(luò)其實(shí)是有他道理的。
他此時隱在熱茶鋪?zhàn)永铮吹氖莵硗巳?,卻總看不出什么名堂,若是換作玄芝,定會一眼認(rèn)出誰人生誰人熟,這樣一來,從人們之間的交流與細(xì)小的肢體動作,便可窺見一些往日錯漏。
想到這里,他不由的嘆了口,自己每天在賬房里,總是覺得玄芝游手好閑不干正事,卻每次的消息總是他第一個知曉,其中緣由,竟是自己一直以來漏過的事物,實(shí)在不該,如此,看來自己以后也要同玄芝一起來這華街多走動走動了。
這冷天里喝熱茶,總是覺得手腳冰冰的,喝上一口熱的茶湯才暖,于是比往日在屋里喝的快一些,這一壺茶不消片刻便喝到了底。
“麻煩加點(diǎn)水?!贝ò靥崞鸩鑹貙Υ┧笤诒娙酥械牟栀幕瘟嘶?。
那茶倌雖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卻是因從小便從了這買賣而十分機(jī)靈,他見到川柏的招呼,馬上心領(lǐng)神會,拿著灌滿熱水的銅壺就走了過來。
“無常大人,”待到跟前,他忽而看到川柏的官服便不由得服了服身“您平日里喝的都是御賜好茶,不知我這兒的茶是否還合口味?”
川柏對茶倌微微一笑“味道不錯?!?p> “您喜歡就成,”那茶倌臉上堆滿了笑容“不過往日這片子地方都是玄芝來得最多,要么就是雪見過來買塊甜糕,您倒是來得少些。”
“前些時候多事,這北原人一走,才得了點(diǎn)清閑出來逛逛,怪不得他倆總說這華街有趣,今日來了,才覺所言極是,”川柏笑著說道“他們兩人常來華街都是去哪里多些?我也不好多問他們,但又想去看看他們說的有趣。”
“那您可算是問對人了?!蹦遣栀男χf道。
川柏指了指身旁空著的凳子對茶倌道“我一個人來確然不知該去何處,若是不忙,可坐下聊一聊?!?p> “哎喲,這可怎么敢?”那茶倌連忙擺了擺手。
“無妨,”川柏仍舊是微笑著“往日玄芝來時如何,你便如何就是。”
茶倌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抿抿嘴似是下了決心一般,將那銅壺往一旁擱了,這才坐了下來。
“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如實(shí)告訴您。”那茶倌聲音壓得極輕,伸手將茶壺里的茶為川柏倒上,又說道“我知道您來這里,定不只是為喝茶玩樂?!?p> 川柏看了茶倌一眼,身子一怔,面上卻仍是笑著“這來華街不為尋歡作樂,是能為何事?”
“玄芝來時一般都是到傾夢樓里去,雪見來時便只去那甜糕攤子一處,且只吃加了赤豆的甜糕?!辈桊^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川柏的神情。
川柏笑了笑“這些事我一早便知道。”
“但您先前定不知,雪見或許與歧王府有關(guān),”茶倌神色一凜,聲音越發(fā)低沉“而從這兩日來看,雪見定是出事了,所以來買甜糕的人,變成了大人您?!?p> “你……究竟是什么人?”川柏的面色漸漸冷峻,手慢慢向腰中佩劍劃去。
“大人不必驚慌,”茶倌又微微服了身“我只不過是一小小的茶倌,以上之言皆為猜測?!?p> “猜測?”川柏的眼神冷了冷“你可知,單憑你剛剛的幾句話,我就可以殺了你?”
“知道,”那茶倌眼中卻沒有任何懼怕“若我所言能讓?shí)箛c歧王北原之間的戰(zhàn)爭多一分勝算,便是死而無憾?!?p> 川柏看著茶倌的眼睛,沒有說話。
“從前我家做的是茶葉生意,只因那時的家府就在嵐國與北原的邊境處,我的母親與姐姐才被北原人所害,家中財(cái)物也被洗劫一空,如此我與父親才成了這般顛沛流離的模樣?!辈栀恼f道。
“難怪你們的茶味道如此香,原是本家就做這樣的生意?!贝ò赜致劻寺劜柘恪皩?shí)在好茶?!?p> “我父親與許多茶商相熟,這才能買得便宜的茶葉,”茶倌低聲道“但是家府那邊是不敢再留,唯一能讓父親安心的邊只有這永安城,我們總想著,天子腳下,怎么都能好好地過個日子。”
“你們生意確實(shí)不錯。”川柏喝了口茶道。
“或許父親認(rèn)命,但我難以釋懷,當(dāng)年母親與姐姐死得那副慘狀還歷歷在目,我怎能甘心?”茶倌雖然聲音壓得低沉,但他小小年紀(jì),總是忍不住過多的情緒,眼眶已經(jīng)漸漸染上了一分微紅。
川柏靜了靜,他知此時少年心中震蕩,便待他沉上一沉,這才開口道“如此,你想要如何?”
“若大人不嫌棄,我可成為大人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