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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鍋熱咖喱

第三章

一鍋熱咖喱 狄海德 2379 2019-08-23 09:27:40

  現(xiàn)在正是學(xué)生去學(xué)校的時候,穿著厚大衣和棉褲就出來的肖飛,在一群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們中,顯得格外扎眼。肖飛滿不在乎地把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慢慢踱到一個賣早餐的小車前,從大衣口袋摸出一張皺巴巴的錢,遞給老板,老板右手接過錢,左手自然地從小車上拿起一份用白色塑料袋裝起來的小籠包和豆?jié){,伸到肖飛面前。

  肖飛拿過早餐,也不急著吃,反正剛才的面包和牛奶都還正在胃里翻江倒海著。他雙手捧著包子和豆?jié){,感受著它們那透過薄薄塑料袋傳到手心的溫?zé)?,轉(zhuǎn)身往學(xué)生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是曠課,是遲點到教室??傔€算有誠意吧?他這樣想著,來到學(xué)校后方的一個小公園里,隨便找了張石凳子,坐了下來。

  包子和豆?jié){已經(jīng)快涼了,肖飛喝了一口豆?jié){,又吃了一口包子,抬著眼看著公園里正在跳舞的老大爺和老大媽們。

  盡管他們努力裝出很悠閑、很放松的樣子,但肖飛卻覺得他們動作十分僵硬。也許是因為是棉衣太厚,壓著他們的四肢,不得舒展,所以他們的動作看起來非?;?。

  當(dāng)他把最后一個包子吃完、正想把最后一口豆?jié){也喝掉的時候,一把暴怒的聲音響起,夾雜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一個人高馬大、穿著黑色羽絨服的男人,正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用力扯著一個大約八九歲的小男孩,從公園廣場經(jīng)過。小男孩哭得很厲害,兩條腿拖在地板上,一只手被男人扯著,另一只手不住地抹著眼睛。男人看小男孩不肯站起來,也不管,就這么扯著他的一只手,硬生生地拖著他走。小男孩的褲子已經(jīng)被堅硬的石頭地板磨出了灰白色的擦痕,也許被褲子套住的兩只膝蓋,也被撞出了淤血。

  原本在跳舞的老大爺和老大媽們一下子呼啦地圍住這對吵鬧的父子。一位老大爺心疼地說:“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講嘛,為什么要這么對小娃娃噢?”另一位老大媽也接茬了:“就是,就是,小娃娃這么可憐,你做爸爸的,不要這么兇才是!”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卻沒有一個人去把地上的小男孩拉起來。

  男人的臉很黑,低頭更加用力地扯著小男孩,怒氣沖沖地說:“才多大就學(xué)人家逃學(xué)啊?!要不是我在后面跟著你都不知道原來你每天都不上學(xué),就是來這里!丟死人了你!”話一出,周圍的老大爺和老大媽們又開始說話了:“誒這可使不得?。 薄皩Π?,怎么能逃學(xué)呢?”“小娃娃你呀,要聽爸爸的話,好好上學(xué)?。 ?p>  小男孩哭得更大聲了,喉嚨都啞了,男人狂躁不已,抬起手掌,往小男孩的臉呼去。

  哭聲戛然而止,小男孩的左半邊臉腫得老高,但他不敢哭了,肩膀劇烈顫動著。

  看著男人拖著已經(jīng)停止掙扎、一動不動的小男孩往公園門口走去的背影,肖飛想站起來,腿卻一軟,倒在了堅硬又干燥的實地板上。

  閉上眼的時候,一根粗皮帶,從他眼前呼嘯而過。

  路意從畫室里出來的時候,天下起了蒙蒙細雨。深冬的小雨,看起來威力不大,但卻能在短短幾秒的時間里,快速把人體在室內(nèi)儲存好的熱量掠奪干凈,散在雨簾中化成的霧氣,仿佛在對著瑟瑟發(fā)抖的人們耀武揚威著。

  路意把脖子上松松垮垮的羊毛圍巾往上提了提,然后快步走向附近的咖啡廳。他體內(nèi)的所有細胞都在渴望著一杯熱的黑咖啡。

  端著一杯黑咖啡,他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聞了下咖啡,正想小抿一口,手機短信提示音響了,他拿出手機,發(fā)現(xiàn)手機里都是三平的短信。

  路意放下咖啡,看都沒看短信,就快速給三平打了個電話——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沒演出,通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吧?

  果然,三平很快接了電話。還沒等路意開口,三平焦急的聲音就傳來了:“路意,你快去醫(yī)院看看肖飛,醫(yī)生說他發(fā)燒暈了過去。我現(xiàn)在在意大利,一時半會回不去,但我已經(jīng)訂好了機票……”

  “你不會想放棄演出吧?”路意打斷她。

  “這種情況,我顧不上演出了?!比降穆曇袈犉饋碛悬c疲累。路意皺了皺眉:“肖飛交給我,你演出完了再回來。安心演出,不要擔(dān)心?!?p>  “可是……”三平還想說什么,路意邊大口喝著咖啡,邊站起來往門外走,同時等著三平接下來的話。但三平話鋒一轉(zhuǎn):“那,肖飛就拜托你了。我很快回去。”

  “嗯,再見?!甭芬鈷炝穗娫挘终辛艘徊坑嫵誊?。

  三平放下電話,原本提在嗓子眼的心稍微下沉了一點點,但還沒到肚子里。還有三個小時就是正式演出,樂團成員也到齊了,他們正忙著調(diào)試樂器和現(xiàn)場設(shè)備,等一切檢查妥當(dāng)之后,三平就會和他們一起,開始今天的第一次排練。但其實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幾個月的密集訓(xùn)練,而且這也是她一直合作的樂團,三平對于今晚的演出,還是有信心的。

  只是在化妝的時候,就接到了醫(yī)生的電話。醫(yī)生說肖飛發(fā)高燒了,現(xiàn)在正昏迷不醒。三平一下子就慌了起來,發(fā)高燒,怎么會發(fā)高燒呢?是著涼了嗎?可每次看見他,都穿得很厚實啊,沒道理會發(fā)高燒的!

  手里因為緊緊攥著手機,掌心微微出汗了。第一時間的,她給路意打了好幾個電話,但一直沒人接聽——可能在畫畫吧,這樣想著,三平又給路意發(fā)了好幾條信息。但始終沒有得到回復(fù)。在眼淚快要奪眶而出的時候,路意的電話終于進來了。

  三平這幾個月,為了保證排練的進度,她堅持國內(nèi)國外兩頭跑——在意大利排練兩天后,當(dāng)天晚上就坐夜機回去國內(nèi),九個多小時的飛機,三平一上飛機就捉緊時間睡覺。等她回到國內(nèi),已經(jīng)是白天,肖飛已經(jīng)在學(xué)校了。她下了飛機就往家奔去,然后去超市買菜,回家給肖飛做晚飯,看時間差不多了再去接肖飛放學(xué)。到了晚上,和肖飛一起吃飯,等肖飛洗完澡、睡覺之后,訂第二天一早去意大利的飛機……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地跑,肖飛看在眼里,勸了一次,讓她不要折騰了,好好在意大利排練演出就好。三平拒絕了,她不想因為她的工作,而失去了陪伴肖飛的機會,同時她也從來沒想過要把肖飛帶在身邊——他們都建議三平,盡量給肖飛提供安穩(wěn)的生活。

  可她是小提琴家,沒有演出的時候還好,大部分時間都能在家,但一年到底,又有多少時間是可以在家?

  三平看著縮在座位上那個弱小的肖飛,眼底一熱,跟反應(yīng)激烈的父母告別之后,就牽著肖飛的小手,走出了房間。

  三平就這樣成了肖飛的法定監(jiān)護人。肖飛的親戚們喜上眉梢,三平的父母面帶慍色。三平低頭看了下肖飛,肖飛正好抬起頭看著她,眼睛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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