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兩忘

　　“你將她送走了？”顧曄問。

　　“奴才，親自，親自將，將顧姑娘，顧姑娘上了馬車，陛下，陛下放心?！卑⒁笾獣灶檿喜幌氤雒鎱s又放心不下顧懷遠的心思。

　　“她安全回去了便好，劉安仁那邊我也交代好了?！鳖檿项D了頓，“阿殷，從此我和她，便真的是沒有任何干系了。

　　這樣也好，對誰都好?！?p>　　“陛下，那，那線索，線索，就這樣，這樣斷了?！卑⒁笠幌蛑獣灶檿系男乃迹皇?，這次，在這件事上，他卻也有些猜不透了。

　　阿殷猜不透也是正常，因為，連他顧曄自己猜不透為何要這么做了。

　　他同顧懷遠兩人的此刻的關(guān)系，就像一團亂麻。他倆在西楚的相遇，本就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謀劃。他接近她，因為他喜歡她，因為他另有所求。

　　若說這只關(guān)情愛。從開始，這場本該是只關(guān)風(fēng)花雪月的相識，便卷入進來了許多處心積慮與家仇國恨。

　　若說這只關(guān)謀略。從開始，這場本該是只關(guān)機關(guān)算計的棋局，便牽扯進來了幾分念念不忘與心有不甘。

　　顧曄本來便是個識大局謀利益手段狠辣的西楚皇帝，如今這場面，剪不斷理還亂。她若知曉真相，只會恨自己；自己對她卻也是始終下不了狠手的。唉，這一團亂麻，捋也捋不清，倒不如讓她忘了這一切，倒不如兩人從來未遇見過好。

　　老李頭臨死前央求自己的便是這事，讓他抹了顧懷遠的這段丹水記憶。當(dāng)初，顧曄想過處理兩人關(guān)系的萬千方法，徹底狠下心來做自己早便謀劃好的事；或是把顧懷遠永遠的囚在自己身邊，她不喜歡他也好，她恨他也罷，只要她在自己身旁便好……

　　他在腦中想了千千萬萬遍結(jié)局，卻獨獨沒想過放了她走，卻獨獨沒想過就當(dāng)他們從未相遇過。

　　那就這樣吧，他也不知為何自己便應(yīng)了老李頭的央求。

　　他是喜歡顧懷遠的，喜歡得不得了。在昭國破廟明知自己打不過對方卻還是一臉倔強的阿遠，在丹水街上與自己互懟卻又喜歡臉紅的阿遠，那個不愿將不相關(guān)拖入危險境地中的阿遠，那個見自己受傷了便緊張慌忙得哭泣的阿遠……他的阿遠，這么純粹的一個人，對于他來說，就像是茫茫黑夜中的一束光，他怎么舍得就這么讓她走了呢？

　　可他卻還是讓她走了。

　　對兩個人來說，都是一場解脫。

　　“我母親的事，還會有別的辦法的。

　　昭國這邊，若無異動，我們也不必貿(mào)然發(fā)兵。暫且允了他們的提出要談判的要求，等到時候，看他們要如何談判，再做下一步?jīng)Q定也不遲”顧曄終究還是那個西楚皇帝。

　　昭國，劉府。

　　顧懷遠剛剛醒過來。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大夢初醒，一切卻是無跡可尋。

　　“遠兒，你醒了？”剛坐起身，劉安仁在一旁便關(guān)切地問道。

　　“我？”顧懷遠有些迷茫，她環(huán)視四周，這是她在劉府住的房間。自己為何會在這里？顧懷遠努力回憶著之前發(fā)生的一切，可是卻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是的，老李頭！她記得，她是要去丹水的，老李頭說要同她一起去！

　　顧懷遠便要下床去尋老李頭，卻被劉安仁攔了下來。

　　“遠兒，你生了場大病，睡了好長一段時間，如今好不容易醒過來，便好生歇息一陣子吧，營里的事務(wù)我都派人替你接下來了?！?p>　　大??？睡了好長時間？顧懷遠有些不敢相信?！霸趺纯赡苣?？我明明記得師傅說要同我一起去西楚的。我不信，我要去找?guī)煾担乙侠铑^同我講明白些。”

　　“遠兒，西楚那邊的狀況暫時緩和了些，你也不要管了。至于你師傅，在你病了的那段時間里，他便以為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若我不讓你去靖邊營，你身體狀況也不會這般差，同我吵了一架后，他索性便說年紀大了，不管這籃子破事了，要去逍遙快活游山玩水去。”

　　怎么可能，顧懷遠第一感覺便是劉安仁在騙她，這消息太突然了些。老李頭雖然是不正經(jīng)了些，可也不至于如此意氣用事吧。

　　“我生了什么病？”

　　“大夫也說不清楚，你明明脈象正常，可就是醒不過來。他便也只好說你是整日操勞，身子虛弱了些。”

　　顧懷遠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她雖是小小年紀便入了靖邊營，可整日訓(xùn)練，卻也是強身健體啊，自己先前也沒有感到任何不適，怎的說病倒就病倒了呢？

　　“那，那本來要與我一同去西楚的那幾個人呢？他們?nèi)ツ牧?？”顧懷遠還是不肯相信。對了，那幾個人叫什么名字來著，顧懷遠只覺得腦子里像是有一團迷霧，在迷霧背后，隱藏了些什么東西，可她卻看不真切。

　　“你病倒后，他們便也沒去成，在營里呢?！?p>　　聽了劉安仁這番話，顧懷遠又躺了回去。一問一答，劉安仁神情淡定，話里也沒任何破綻，只是，自己卻覺得不舒坦。

　　乖乖躺了幾日后，顧懷遠回到營里，逢人便是問老李頭去哪了，營里弟兄都答他辭官去游山玩水了，而且大家都對自己是噓寒問暖，那本要同她一同前去的幾人，她也是見到了的。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與劉安仁告訴她的一致，最后，顧懷遠雖是不信卻也不得不暫時相信了。

　　如果說顧懷遠這幾天過的暈暈乎乎不真實，那接下來發(fā)生的事，讓她覺得更加有點困惑了，那皇帝小兒竟然一旨下來，提拔她為安遠鎮(zhèn)這一軍鎮(zhèn)的鎮(zhèn)將。雖然她顧懷遠自認為有幾分才華，可自己從未正真上戰(zhàn)場打過戰(zhàn)，就像那趙括紙上談兵般。她到底也是有幾分心虛的。

　　無功不受祿，雖然旁人都像她賀喜，她卻怎的也高興不起來。尤其是，她感覺得到周圍人看她的眼神中，無意中似乎還有些憐惜與同情。

　　她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場夢中剛醒來，便又進入了另一場夢中。

　　前一秒明明翊王圍困丹水谷消息剛傳回，明明昭國還隨時面臨一場大戰(zhàn)，前一秒明明自己還在朝堂與人力爭，做好了視死如歸的準備。自己做了個夢后，醒來，便是大好形勢一片了。西楚愿意同昭國談判，自己還平白無故撿了一個安遠鎮(zhèn)鎮(zhèn)將來當(dāng)。

　　這，也太魔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