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院里在排一部新戲,原本帶著青淺這一組的老師臨時被請去指導(dǎo)新戲的幾位旦角,青淺幾個也落得個清閑,不再整日被她們的老師盯著排練。每每時間一到,青淺就被同組的幾個同事催著回家,因為只有青淺也準(zhǔn)時走,她們的老師即使發(fā)現(xiàn)了,生起氣來也總有限,終歸舍不得她這個關(guān)門弟子,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回家的時間比以往要早許多,青淺特意繞到菜市場去買菜,如今家里多了個人,即使遠(yuǎn)一些,她也想買些新鮮的蔬菜做給兩個人吃。
左一袋右一袋地提著菜上樓,青淺恍惚覺得自己很像個家庭主婦,跟她家樓下的方阿姨下班回家時一模一樣,雙手叼著菜,一拐一瘸地攀著樓梯扶手往上爬。
到了自家門前,青淺沒有敲門,她習(xí)慣性地拿出鑰匙開了門,唐官城立即迎上來,極其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大包小包,邊說道:“你一個纖弱女流提著這般重的東西,果真不一般,我還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子?!?p> 聽他嚼著一口濃濃的文學(xué)腔,青淺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不過也懶得糾正他:“呃...還好吧,樓下阿姨扛的比我這多得多了?!彼呎f著,邊把袋子里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
“我?guī)湍惆??!碧乒俪亲哌^去,也把手伸進(jìn)了袋子掏著,如今他不再是家里的少爺,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fù)返,人在屋檐下,該低的頭必須得低,不會做的硬著頭皮也得上。青淺也沒攔著,她轉(zhuǎn)身取來了一條藍(lán)色的圍裙,遞給了唐官城:“這個你穿上,別把衣服給弄臟了,不好洗?!?p> “哦?!碧乒俪墙舆^圍裙,看著胸前那兩只挨在一起的小狗,很萌很可愛,可他覺得跟自己一點兒都不搭,正猶猶豫豫地考慮要不要穿上。青淺看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圍裙看,立馬看穿他的小心思,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還是...你想穿這件?”她又取來一件粉紅色的圍裙,胸前掛著兩只奶萌奶萌的喵星人,可愛得有些過分。
唐官城二話不說,直接把藍(lán)色的那條圍裙直接往脖子上一扣,要多利索有多利索:“那我該做些什么?”
青淺把粉色的圍裙也穿了起來,卷起袖子,拿了些青菜給唐官城,說道:“你洗菜吧,這個比較簡單?!?p> “好?!碧乒俪悄亟舆^青菜,轉(zhuǎn)頭擱在一邊,細(xì)細(xì)地開始摘了起來,青淺也開始忙著自己手里的活兒。
接近七點半的時候,小離總算回來了。剛進(jìn)門,她就被廚房那一粉一藍(lán)的兩道身影給吸引了過去。青淺在炒著菜,唐官城則端著個亮晶晶的白盤子在她身后站著,兩人看起來猶如一對濃情蜜意的新婚夫婦。尤小離假意咳了一聲,調(diào)侃道:“哎呀呀,我是不是回來得不大合時宜啊,驚擾了兩位大廚的雅致,要不我先出去溜達(dá)半圈再回來?”
聞聲,青淺和唐官城十分有默契地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小離,青淺沒有接話,反倒是唐官城笑著說道:“尤小姐回來啦,今天顧小姐做了許多好吃的,我們有口福了?!?p> 青淺和小離楞楞地看向唐官城,只有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一副虛心受教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
小離果然是最先忍不住的那個,她說:“小城啊,好歹你也在我們家睡了一晚,還左一個尤小姐右一個顧小姐,我們有名字好不啦,以后就叫我小離,叫她青淺好了,或者跟我一樣叫淺淺,別再整天小姐小姐地叫了,聽得我渾身不舒服?!?p> 唐官城總算知道自己錯在了哪兒,一時語塞,他只是覺得直呼名字本來是關(guān)系比較親近之后自然而然的事,沒想到青淺和小離會如此在意,于是輕輕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p> “好了,收拾收拾桌子準(zhǔn)備開飯啦?!鼻鄿\清洗著炒鍋,一邊提醒道。
三人圍在一桌,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樣?明天你真的帶小城去你公司面試嗎?”青淺喝了口湯,問小離。卻見小離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她搖頭嘆氣道:“今天我去問了,同事跟我說那崗位已近被人捷足先登啦,好像還是我們公司領(lǐng)導(dǎo)的什么遠(yuǎn)房親戚,唉...總之是徹底沒戲了,還是看看別的吧?!?p> “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要不小城還是先留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反正他身體也還沒完全恢復(fù),總歸也只能找些搬搬抬抬的工作,我怕他做不來?!?p> 可唐官城卻高興不起來,他以為終于不必困在這小小的房子里,也不必一個人對著電視吃飯。他其實很想出去看看,看看一百多年以后的這個世界到底變成了何種模樣。
青淺見他沒精打采,跟個蔫了的茄子一般,隨即開口道:“這樣吧,再過兩天就是周末了,我們出去玩吧,痛痛快快地玩兩天再做打算,怎么樣?”
“出去玩?。『醚胶醚?,順便叫上嘉文吧,最近他總是很忙,都好長時間沒帶我出去玩過了。”小離興奮得像個脫了韁寵物狗,活蹦亂跳地拍手叫好,而一直愁著臉的唐官城也總算揚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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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青淺前腳剛踏進(jìn)排練室的大門,就見晟敏和白玥她們幾個圍在一起嘀咕著什么,她以為是昨晚早走的事東窗事發(fā),老師準(zhǔn)備過來逮人,于是也湊了過去,問道:“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我們都走了,老師生氣了?”
白玥看了一眼神色慌張的青淺,隨后笑著說道:“哎呀淺淺,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老師最近都在忙新戲的事,哪有什么美國時間管我們呀,別整天杞人憂天的啦。”
“那你們...”
晟敏解釋道:“沒啦,是我表哥的事,之前家人托我?guī)退艺夜ぷ?,我聽說隔壁道具組正在招人,所以想把我表哥推薦過去,可我表哥一聽是做些搬搬抬抬的活兒,他就沒打算過來。也罷,反正我已經(jīng)盡力了,他愛來不來。”
青淺一聽道具組在招人,而且還是做些打雜的活兒,她馬上想起了唐官城,于是開口問道:“那如果想推薦的話,要找誰呀?”
白玥抬頭看著青淺:“怎么,你也想推薦人過來嗎?”
青淺也不掩飾:“嗯,我...我也有個親人最近在找工作,他應(yīng)該...不怕辛苦吧,我想讓他過來試試?!?p> “你直接到人事找林姐吧,招人的事情都?xì)w她管,不過聽說林姐是出了名的刁鉆刻薄,要是你真的想介紹人過來,得做好心理準(zhǔn)備?!卑撰h好心地提醒道。
“...刁鉆刻薄啊,是個不怎么好聽的詞,呵呵...”青淺小聲咕噥了一句。中午吃完飯以后,她悄悄跑去了人事部頭頭的辦公室。
“請進(jìn)?!鄙ひ舴路鹗菑暮韲档紫掳l(fā)出來的,不過語速很快,干凈利落得像一把鋒利的菜刀。
青淺輕輕地吐了吐氣,稍稍理了理頭發(fā)和衣服,然后推門而入。
辦公室里堆了不少的東西,大大的打印機(jī),傳真機(jī),電腦等等,一沓沓文件到處都是,不過倒是收拾得井井有條。青淺很快掃了一眼,隨后目光才落到了坐在辦公椅上的林姐。她身著一件長袖條紋上衣,頭發(fā)長長卷卷地披到肩膀處,一點兒都不松散,很像噴了什么定發(fā)劑之類的。
她抬頭看向自己,膚色白得有點反光,但是不大自然,也許是抹上去的粉太厚了,青淺心想,然后十分恭敬地對她笑了笑,開門見山道:“林姐你好,我是排練室的顧青淺,聽說最近道具組那邊正在招人,不知道能不能向您舉薦個人?”
林姐隨手翻了翻擺在她面前的一沓文件,說:“什么人?家里的親戚?”
青淺咽了咽口水,想了片刻之后才回答道:“呃...是...是我堂哥,剛好他最近在剛好找工作,所以...”
只見林姐從她的那沓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淡淡地說道:“先把簡歷發(fā)到我郵箱吧,我看看情況再說?!痹挳叄涯抗夥呕氐诫娔X上,沒有再說話。
周圍的空氣仿佛被凍結(jié)了一般,青淺靜靜地杵在那里,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還有什么事嗎?”林姐抬頭,打破了寧靜。
青淺回了她一個尷尬的微笑:“沒...那林姐你先忙,回去我再把簡歷發(fā)到您郵箱,不打擾您了,我先回去?!?p> 聽得林姐“嗯”的一聲后,青淺迫不及待地從辦公室里退了出來,站在門口長長地舒了口氣。其實她當(dāng)下心里邊就挺后悔的,后悔自己那么沖動地就跑了過來。雖說已經(jīng)在劇院呆了兩年多,可除了組里的幾個同事和守門的大叔以外,她跟其他的同事真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有的甚至連樣子都不怎么記得,更別說跟這個林姐能有什么交情,硬扯的話也不過是沒見過面的轉(zhuǎn)賬關(guān)系罷了。她如此冒失地找過來推薦人,要是這林姐最討厭任人唯親這一套,那她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青淺站在門外又是捶胸又是頓足的,最后灰頭土臉地往排練室的方向走了回去。
晚上從劇院回家以后,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小離和唐官城,本來還打算就此作罷,不曾想小離不斷地在吹耳邊風(fēng),無奈之下青淺只好以她弟弟顧銘為原型幫唐官城偽造了一份簡歷,考慮再三之后才發(fā)了出去。
一直到晚上十點多,當(dāng)青淺剛準(zhǔn)備放下手機(jī)睡覺時,林姐竟然給她回了郵件。青淺有些激動,輕輕點進(jìn)去一看,頓時嚇得目瞪口呆,差點沒把手機(jī)給摔到地上。原來那林姐除了通知她明天帶唐官城過去面試,末了竟然在最后加上一個微笑,就是微信里最平凡的那種微笑表情,她平時應(yīng)付些三姑六婆的時候最喜歡用這個表情了――表面笑嘻嘻,內(nèi)心全是獨角戲。
明明白天去她的辦公室時,她甚至都不愿怎么搭理自己,怎么一封郵件發(fā)出去,這就換上笑臉了?青淺生怕自己會錯意,打開簡歷研究了小半天,除了照片欄上的一張清秀的唐官城照片比較可疑之外,她也沒能研究出個什么結(jié)果來,最后她也懶得再揣摩,把手機(jī)丟到一旁就跟周公約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