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觀音廟,也是有了七百年歷史的老廟了,我這個土地來了這地界兒也有了千兒八百年吧?!?p> “才千兒八百年?”
“那是,我還是個年輕小伙兒呢,我才一萬歲不到呢?!?p> “繼續(xù)?!?p> “這觀音廟位于城北,城南也有間廟,那廟比這可大的多,也闊氣的多了,本來這北廟沒一絲香火氣的,讓這廟活起來的就是那盞長明燭,自從有了這盞燭,這才有了這些來求神拜佛的人,絡繹不絕,你說,那住持老頭兒也不管,收香火錢收的也少,怕不是個傻的?!?p> “這燭……可是位書生送來的?”
“哎呀,那老和尚不是說了嗎,是位大富大貴的狀元郎,來送燭火的時候已經(jīng)是位腦滿腸肥的普通官員模樣了。不過這燭油的修為卻是不低,我能保養(yǎng)的這么好也是托了那撒在地上的一兩滴呢,要不說是至寶……”
土地一面說著一面又沉浸在自己的容貌里,蕪葉意歡早已經(jīng)對他這浪蕩樣子習以為常,發(fā)了個白眼催促他繼續(xù)說。
“想必你們也知道這是什么油吧?”
“鮫人油?!?p> “對咯,鮫人油,珍貴異寶啊,也不知那人是從哪兒倒騰來的呢?!?p> “這不是問你呢?”
“這……別人家的小情事兒還要講???”
“講。”
“不了吧……”
“講!”
“兇什么……這狀元郎年輕的時候也甚是俊朗有才的,我只見過他年輕時兩三面。”
“一面是他背著書箱,應是要去趕考,領著位妙齡女子來這觀音廟里拜過,雖然他身上穿的破爛卻是干凈,兩個人臉上的笑也好看。我這土地在這兒,見過的女子多了去了,天上的仙子也是多的,但那女子氣質(zhì)脫塵,穿一身水紅色衣裙,生生是讓我這么好看的人記到了現(xiàn)在啊……哎,對了,好像是腿腳有些不好,走起路來老像是要摔跤一樣。那也是好看的……”
蕪葉意歡自動濾掉他說的自夸話,默契的對視一齊點頭,應該就是阿唯了,那氣質(zhì)絕對說的是她。
“第二面是他一個人來的,穿著狀元郎的官服,昂首挺胸的,卻沒怎么笑,那紅轎子里應該是還有人,停在了林外沒讓進來,但抵不住我這眼神好,我去看了,那轎里坐的卻不是那個氣質(zhì)脫塵的小娘子了,我當時還失落得很,本就是想看那小娘子才跑這么遠去看那狀元郎的新轎子,誰成想坐的是個看起來刁蠻任性的女人,眉眼里都帶著驕傲跋扈。他跪在蒲團跪了許久,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了黃昏日落轎子里的人派仆從來催他,他才走,走的時候應是哭了吧,眼淚滴到了地上?!?p> “第三面就是他暮年之時了,穿了件棕色的罩衫,稍微有些佝僂,背影看的人難受,晚上月掛枝頭的時候他秉著那燭火徐徐走來的,和住持老頭聊了很長時間才回,走的時候臉上才難得的帶著笑。第二天就聽說他去世了,墓就建在城邊的那座山上,叫……啊,無厭山,對,無厭山?!?p> 意歡一邊聽一邊思考,這,這聽下來活脫脫是一幕拋妻換名的戲碼啊……
“土地哥哥?”
土地臉上立馬笑開了花兒,湊到意歡身邊一臉賤笑。
“哎,怎么了小妹妹,還想知道什么呀?”
蕪葉握著鞭子的手都抖了幾抖。
土地還是識趣的,默默向后移了一段距離,瞅瞅蕪葉,見表情緩和了,這才放松下來。
“土地哥哥知不知道無厭山……那邊的情況呀?”
土地思考了半天,繞著發(fā)絲的手轉(zhuǎn)啊轉(zhuǎn),還是搖了搖頭。
“那邊有什么?不就是朱厭的老家么?他不都被抓上天庭鎮(zhèn)魂錐扎了個結(jié)實了么?唉,其實他啊……算了算了,不提了?!?p> “啊,哈哈……是啊,沒事兒,我就是隨便問問?!?p> 看著土地一臉茫然不知所以的表情,意歡這才知道,不是所有神仙都知道這朱厭出逃之事,應該是玉帝想要封鎖消息怕引起慌亂吧。
那這……還怎么問……
“哎?那小哥兒,喝酒嗎?我這兒有上好的青竹釀,看你倆生的好看,我也看的喜歡,喝不喝?”
蕪葉眼神放了光,又看看意歡,他記得她是沾不得酒的……
卻沒成想低頭看見意歡一個勁兒的點頭。
“哈哈,你這小妮兒也懂酒?從小就喝長大了可了不得哦?!?p> 這酒,在天上喝多了出糗那是因為都認識撒瘋抹不開面子,在這凡間,可不就是能為所欲為了?況且身邊還有蕪葉呢,怎么著都不會出錯的。
蕪葉倒是猶豫了,這天都黑了,且不說意歡她能不能喝,就看這五歲的娃娃身子,也不該讓她喝……
再說身邊還有這一身媚氣的土地,更不行了。
“今日就算了吧,我們得趕緊趕回去了?!?p> “啊……這樣啊……”
土地一臉失望,但還是施法從樹上取下來兩壇酒,酒壇瓷白,煞是好看。
“那你們拿回去閑時再喝吧,就當交個朋友了。”
從蕪葉接過來拎著的酒壇上意歡隱隱約約見了一個夢字。
“夢?”
“啊,還沒說我的名字,何夢久?!?p> “蕪葉?!?p> “鐘意歡。土地哥哥這真是個好聽的名字?!?p> 何夢久看著蕪葉的眼睛笑的另有所指,蕪葉也聽見了意歡夸這土地的話,一個氣不過。
“喝悶酒?好名字好名字?!?p> “蕪葉,無葉?也是好名字呢?!?p> “無葉?”
蕪葉還沒等意歡反應過來就拉著意歡往林外走。
“快走吧,不然林子里可是有狼的?!?p> “?。磕菈艟酶绺缁匾?!”
揮過手后意歡就緊緊抓著蕪葉衣角慢慢往外走。
“還想回見?舍不得?”
意歡不懂其中意思,實誠的點了點頭。
“對呀,這么漂亮的人兒,就是嘴有些碎了?!?p> “喔?!?p> 蕪葉一直裝作把玩著蒼術(shù),一路沒理意歡。
出了林子便是看見了等在路口的子游,若不是子游的那抹遮目紗,蕪葉意歡怕是都看不見他。
“公子!小姐!”
子游順手接過了蕪葉手上拎著的酒壇,想著能讓他騰出手來拉著意歡。
蕪葉卻還是把玩著蒼術(shù),不拉意歡,意歡哪兒受得了這種冷落。
當即就拉上了子游的衣擺。
“子游和姐姐在一起怎么樣呀?開不開心?”
“啊啊,開心,姐姐做飯?zhí)貏e好吃,可惜小姐和公子沒吃上……”
“這樣啊……”
意歡暗戳戳看了正鬧脾氣的蕪葉一眼,又看看子游,直接拉起子游的手來往前走。
“那走呀,正好這兒有剛剛夢久哥哥送的青竹釀,和姐姐一起喝點兒去!”
蕪葉雖在鬧脾氣卻眼疾手快,打落子游和意歡牽著的手,一把拉過來牽住,不管捂著手背喊痛的子游,甚至還白了他一眼。
“怎么?我做的菜不好吃?不喜歡了?”
意歡和子游同時沒憋住笑出了聲,意歡更是直接爬到了蕪葉背上讓蕪葉背著。
“好吃好吃,蕪葉做的最好吃,意歡最喜歡~”
“怎么?到我這兒就是蕪葉?”
“好好好,蕪葉哥哥~”
“這還差不多?!?p> 回了草堂,蕪葉在廚房炒著下酒菜,廚房冒著裊裊炊煙,香味也是一陣傳一陣,子游去馬廄喂馬了,抱著一大捆麥草一點點分散給馬兒,就剩個意歡在門外石凳上閑坐著抱著兩壇酒。
意歡望著月亮,今日也是感慨頗多,阿唯姑娘若是知道自己等的人是如此這般,該如何?
她若是知道,她的愛人已經(jīng)走了五百年,該如何?
她若是知道,他成親生子,最后也淪為了渺渺眾生,該如何?
那到底說還是不說呢……
“菜來啦!”
蕪葉一手一盤小菜匆忙放在了桌上,燙的直摸耳朵。
“好啦?”
子游也從馬廄那邊探出了頭來,兩匹馬也跟著伸長了脖子,怕不是以為有加餐,讓子游一邊一巴掌給拍回了回去。
子游到了桌邊猛的一拍手,從屋子出來時拿著一套白玉鑲銀的酒具。
這還是國師大人送這兩個小公子的酒壺,怕兩個大男人無聊給備上的,備了四個杯子,一個蕪葉,一個子游,或許還有國師,第四個應該是給長大的意歡留著的,他肯定也沒想到意歡這么早就端起了杯。
兩人都在石桌上坐定,子游拿給蕪葉酒杯滿上了酒,到自己了卻讓意歡給截了胡,端著酒杯放到面前楚楚可憐的想要討杯酒喝。
子游下意識的望了望蕪葉,蕪葉無奈的點點頭,子游這才敢給意歡倒了半杯。
意歡還想著阿唯和那書生的故事,心中惆悵,討來的酒也是想敬阿唯一杯,沒看杯中多少酒,直接一口入了喉,迷迷糊糊間好像看見了蕪葉和子游呆愣的表情。
阿唯啊,她若是沒遇到這書生,怕是都能飛升成仙了吧。
若是沒遇到這書生,阿唯再不濟也是在寬敞大江大河大海里自由的一尾美人魚啊。
總好過抱著忘了以前記憶的記憶,蜷縮在那一方小湖里。
這情愛……
果真是碰不得的東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