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子游回來了。”
子游回宮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方便的多,匿身直接落到議政殿。
免去了層層的上報簡直輕松了太多了。
皇上和國師帝師也是一早下了早朝就等在議政殿。
做了一兩個時辰,鐘御奏折都批完了厚厚一沓,他這才回來。
顯出身形還是那個黑衣高瘦的少年,帶著一頂斗笠蒙紗遮面。
見到三人摘笠行禮,露出了現(xiàn)著些許紅潤的臉來。
“免禮,都是自己人?!?p> “南無那邊怎么樣?”
子游乖乖的拿著斗笠立在殿前和三人匯報。
“齊將軍那邊比較難過些,南無總是派人騷擾,但有了苓櫟神醫(yī)的藥,解決了大問題。”
“另外,屬下在南無山里應(yīng)該是看見了他們首領(lǐng),是個女人,長得妖艷,若是再見,我能認出她,而且她說……”
“說什么?”
“說霖妃娘娘時日無多……”
鐘御直接跌下了龍椅,他一直知道這一點,也一直做好了準(zhǔn)備,但是一直讓苓櫟治著,總還是有些念想,現(xiàn)在就好像被人切切實實下旨處了死刑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接著說?!?p> “她還準(zhǔn)備坐收漁翁之利,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是想讓我們自己亂起來?!?p> “我見她分走了自己的一魂三魄,也不知要如何……”
國師從子游開始講話就一直摩挲著下巴,表情凝重。
“誰是蚌,誰是鳥呢……”
“然后他們便走了,我沒跟上去,那女人比我要強太多了……”
“無事,不怪你,已經(jīng)很有用了,現(xiàn)在我們只要分析出來他們的下一步動作即可?!?p> 蕪葉沉默了許久突然講話。
“分魂術(shù)?!?p> “什么?”
“我說,那女人用的是分魂術(shù)。”
“說清楚!”
“修煉得道之后可以把自己的一魂三魄或者少些分離體內(nèi),但真身的魂魄必須要比分身多,簡單說,就是再捏一個自己出來。”
樂正初思慮了片刻,猛的拿拂塵敲了自己一下。
“我懂了!”
鐘御還是沉浸在悲傷里,坐在龍椅椅腿兒處,樂正初一把把他撈了起來,讓他坐正。
“這女人怕是想代替霖妃的位置,然后挑起后宮爭端,最后看我們斗得兩敗俱傷,然后做她的漁翁!”
“啊……那她煩擾軍隊是因為什么呢?”
“自然是提前打亂我們的節(jié)奏,好讓她以后通順?!?p> “朕……朕要先去看霖兒……”
鐘御踉踉蹌蹌扶著龍椅起身,一個人落寞的走出殿外,沒聽著兩人說話,也不讓國師和帝師跟出門來。
他的霖兒……
相識相戀十二年,鐘御一直認為她會陪自己從年少懵懂到暮年白雪的。
到時候,皇位給了華兒,皇后坐上太后,剩他們兩個閑人在山里閑云野鶴,歸隱田園……
他還有好多想做沒做的事情呢。
霖兒還說要去祭拜父母呢……
霖兒還說要學(xué)做菜呢……
霖兒還說要給自己縫件袍子呢……
她還說要看著意歡嫁人呢,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啊……
一路恍惚到了青梧殿,看見了沈霖孱弱的背影,皇上一把抱上去,動作卻是輕柔的,生怕碰疼了她。
“陛下?怎么啦?”
霖妃被突然撲上來的皇上嚇了一跳,整個人愣在原地。
正巧,苓櫟來給霖妃把脈,眼尖的看到了皇上,還有霖妃往外揮的手勢,退了下去。
“霖兒……千秋……”
“霖兒在呢。”
“我害怕……”
“怕我呀?我現(xiàn)在確實不怎么好看呢?!?p> “怕你走……”
皇上特別想緊緊的擁抱霖妃,可也知道她這副身子受不住,只能輕輕環(huán)住她,連手指都在用力攥緊。
“我,朕,朕還想和千秋要個皇兒呢……”
“你不是說過,說兒女雙全才是最好的么……”
沈霖苦笑一聲,輕輕拍著陛下的背。
“霖兒也想啊……但現(xiàn)在感覺,有意歡一個就夠了,不必多要了,哈……咳咳咳!”
話還沒說完就猛烈的咳嗽了起來,直直咳到不能待在皇上的懷里,佝僂著背扶著石桌緩緩坐下。
“霖兒!”
“陛下,我沒事兒,不急。”
沈霖到這個關(guān)頭還是緊著鐘御考慮,怕他心氣太急傷到自己。
“既然都成既定的結(jié)局了,那陛下這兩天就陪我去祭拜一下父母吧?”
“好,都聽你的……”
國鐘院,幾個孩子等著蕪葉過來上課,等了一個上午也沒等到,自己便先行練了起來。
封卓突然將意歡叫到了后湖亭里。
“公主。”
“怎么了卓哥哥?”
意歡一臉疲累,自從娘親病重后,自己也一天比一天難過,肉肉小臉消瘦了許多。
“公主想不想讓母妃病好?”
“當(dāng)然想!”
意歡都激動的站了起來,封卓卻不以為意的擺手讓她坐下。
“我倒是有辦法。”
“什么辦法?”
也不管是不是五歲的孩子,意歡都愿意相信任何能讓娘親病好的法子。
“其實只要這般……”
封卓湊近意歡耳語了好久,這才說完全部,說罷深呼吸了一大口。
“這是真的?”
“真的啊?!?p> “你沒騙我?”
“我怎么敢啊?!?p> “封卓!你讓我怎么相信!”
“現(xiàn)在沒辦法,快入冬了?!?p> 封卓本想給意歡找個沒開花的小苗之類的試一下,放眼望去卻皆是一片黃紅,只能做罷。
“你若是想讓母妃快些好,就抓緊時間,她可是撐不了多少時間了?!?p> 說罷封卓便若無其事的從她身邊走過,回到院子里,扎上了馬步。
兩個人平常不怎么一起玩,互相也看不慣,意歡不明白為何他要跟她說這些,要幫她。
“我就姑且信你這一次!”
意歡狠下心來拿起蒼術(shù)掛于腰間就跑出了國鐘院。
“蕪葉哥哥!”
從國鐘院跑去議政殿的路上,意歡撞上了往回走的樂正初和蕪葉。
意歡站直了身子在宮道上就開始講。
“蕪葉哥哥,封卓與我說我可以救娘親!我是仙……唔唔!”
蕪葉一把捂住意歡的嘴,把她抱起來扔下了國師,不管國師有多詫異。
“樂正兄我先走了!”
樂正初還在想意歡說的話,聽見樂正兩字甚是欣慰,終于有人知道他復(fù)姓樂正了。
“意歡你剛剛說什么?”
蕪葉帶著意歡一路小跑又跑回自己房中,把她正放在床上就開始盤問。
“你知道了什么?!”
意歡被蕪葉嚴肅的樣子嚇得想哭,卻硬是生生憋了回去。
“封卓……封卓說,我是仙草,我,我可以打通靈識,恢復(fù)仙人身份,救我母親!”
意歡只記住了最重要的詞,封卓與自己說時還有許多有的沒的,她都沒記住。
“你可知道是怎么救你母親!”
“要,要割肉,散一半靈力,肉入藥,靈力入神?!?p> “即便是這樣,你也愿意?”
意歡聽了登時站起來,與蕪葉保持平視,直直的望著他的眼睛。
“是!”
“即使救完這一命,你須修養(yǎng)多年?!”
“是!”
蕪葉看不得意歡,直在踱步轉(zhuǎn)圈。
這事他沒舍得告訴意歡,就怕她傷害自己,可他偏是忘了封卓,現(xiàn)在可如何是好啊……
意歡看著記得直轉(zhuǎn)圈的蕪葉倒是笑了,又坐回床榻上。
蕪葉哥哥這么著急惱火,那就說明封卓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有辦法能救娘親了。
“蕪葉哥哥,意歡不悔,意歡割肉還可以長回來,靈力沒了應(yīng)該也可以修回來,但娘親沒了就真的回不來了……”
蕪葉一怔,停住了腳步,突然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父親身死之時,在那鎮(zhèn)魔道,父親身中數(shù)槍,槍桿直直穿過他的身子,他的靈識,在父親身下牢牢護著的,便是他。
他親眼看著父親命喪鎮(zhèn)魔道,卻無力回天,當(dāng)時他也還是個孩子,他也想過救父親,拿命救也在所不惜。
原是自己糊涂了。
只覺得她不是凡人,但忘了意歡確實是凡人。
蕪葉低身半蹲撫著意歡的臉,頭跟意歡的頭相觸。
“那,意歡會不會忘了蕪葉哥哥?”
“蕪葉哥哥對意歡最好了,意歡當(dāng)然不會忘!”
“那,意歡會不會不喜歡蕪葉哥哥了?”
“為什么呀?我喜歡蕪葉哥哥啊?!?p> 蕪葉眼眶濕潤,他第一次見到小意歡的時候都沒有紅眼眶,在一起了五年,天天朝夕相伴,突然要把意歡變成芽兒了,他還真是舍不得……
蕪葉深吸一口氣,摸了摸眼睛,下定決心般的重重拍了下意歡的肩膀,拉上她的手,翻轉(zhuǎn)了書架上的那本百里詩經(jīng)。
書架緩緩移開,恍然出現(xiàn)一條向下的通道,蕪葉又拉緊了意歡些,拂手關(guān)上了暗門。
“蕪葉哥哥?”
“別慌,有我。”
到了最底,是一座印有殷紅符號的灰白坐壇,蕪葉平時的練功之地。
“到了?!?p> “這是?”
“我的秘密基地?!?p> 蕪葉再拂手,中央緩緩升起來一方坐臺,還有一塊墨綠色的帕子和這環(huán)境格格不入,那帕子甚至已經(jīng)破了一個角,還叫人用蹩腳的針線縫上了。
蕪葉上前拿起帕子,細細鋪平,示意意歡坐下。
意歡點點頭,就準(zhǔn)備往上爬,蕪葉無奈坐臺太高一把把意歡抱了上去。
“哇……”
坐的高看這一方天地都不一樣看。
蕪葉微微一笑,再拂手自己便懸于和意歡一樣的高度。
“雙臂往前,掌心沖我?!?p> 意歡直直的伸直的手臂,努力的去觸碰蕪葉的手,讓蕪葉又恍惚了。
他也曾有過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動作啊……
如今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蕪葉緊緊握了幾握意歡的手,才終于開始正題。
打通靈識需要的是足夠的靈力和相近的法力。
蕪葉和她修的自然不是同宗,這相當(dāng)于要他把靈力法力逆轉(zhuǎn)一遍,這也是對自身極大的損耗,一刻未到蕪葉就吐出一口黑血。
意歡已經(jīng)進入狀態(tài),開始打通靈識,自然是沒有意識的,也看不見蕪葉嘴角流著污血無奈又寵溺的笑。
他的芽兒啊。
他一直知道有這個辦法,卻一直不敢說出口,他不舍的她受一點點傷,卻忘了要救的這個人是她這一世的娘親,是他糊涂。
他也是有私心在的。
他怕她恢復(fù)了仙姿過后,就開始追逐另一個人,他人雖不在仙界,但是萬事盡歸眼底,他怎會不知。
他甚至怕,他比不過那個小娃娃。
但他現(xiàn)在只想她開心就好。
他只求她萬事順意。
和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