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六月。
長安殿里的杏兒可算是能吃上一回了,前兩年老早就等著要摘杏子,一年是因?yàn)樾幼記]熟透就被孩子們給糟蹋完了,還青著呢就非要往下摘,一年是因?yàn)橄铝藞龃蟊┯辏压佣荚业牟怀蓸幼印?p> 今年終于聰明了,鐘御讓國師卜了一掛,知道明天要下大雨,提前讓小順子他們把杏子全都摘了下來,一個個紅潤飽滿,鮮嫩多汁,那一層小絨毛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總算是能吃上想吃的了。
天色慢慢陰下來了,正直晌午過后,幾個孩子像平常一樣扎著馬步,可是要比兩年前進(jìn)步太多了,一個個馬步扎的穩(wěn)健,還學(xué)著蕪葉煞有其事的出著拳,嘴里喊著嘿哈嘿哈。
男生都顯得孔武有力血?dú)夥絼?,只是意歡穿著男子的練功服,扎著馬步,握著拳頭,還喊著口號,一臉憨樣兒。
大皇子鐘華今年便是十歲了,長成了大男孩的模樣,也是幾個人中最早開始拿兵器的,到了御器庫,蕪葉帶著他去選,他一眼就看上了擺在最上面的長劍“徐風(fēng)”。
是把通體銀白的絕世好劍。
齊樂南還是一副虎頭虎腦的樣子,長了兩歲個子變高了些,人也結(jié)實(shí)了不少,之前的小肚子都沒了,最開始他是最不愿意念書的,現(xiàn)在也知道有事兒沒事兒看看詩經(jīng),翻翻論法了。
就是也不知道怎的,越來越愛跟封卓這孩子一起玩,時常會冷落了意歡,明明最開始的時候他最喜歡和意歡在一起了,果然孩兒臉,陰陽天。
封卓一直是風(fēng)度翩翩的小大人模樣,看詩學(xué)武都是幾個人里的佼佼者,進(jìn)宮了兩年,孩子倒是開朗了不少,尤其喜歡逗弄齊樂南,捉弄成了能笑一天。
意歡眉眼都長開了些,臉上的肉肉也消下去些了,身段也是慢慢顯出來了,但她最近總是悶悶不樂的,總感覺是封卓搶走了齊樂南,自己一跟齊樂南玩他就湊過來一起,然后就手拉手走了,丟下意歡一個人,這種時候一般蕪葉都會過來陪她一起玩,讓她不這么委屈。
可是她就是不懂。
今天六月六,是這三個孩子的生辰,前半個月鐘御,沈霖,國師和帝師一起操辦了,本來說想昭告各國,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他這唯一一個小寶貝再讓哪個國的皇子王爺看上了怎么辦,才五歲啊,怎么下得去手,斟酌再三還是等到及笄之年再辦場浩大的生日賀禮。
但是這次也不能馬虎,長生殿里還是要熱鬧起來的,為了不讓這幾個孩子事先知道保持驚喜,意歡回了青梧殿,齊樂南封卓跟著國師住了半個月,可是累壞了國師,處理國事,管他們學(xué)業(yè),還要夜以繼日的照顧兩個孩子。
半個月下來國師都瘦了好幾斤,問帝師為何不帶個孩子,他卻說意歡回了青梧殿,不用自己。
終于今日就熬出頭了,國師幾乎是含淚在布置最后的場景和人員。
帝師大人絲毫不落俗套,場面活他沒幫什么忙,倒是跟一群御廚在一起忙活了半個月,每天身上都帶著濃濃的糕點(diǎn)香。
日落西頭,晚霞緋紅,馬上天就要黑下來了,蕪葉這才停了他們的課,放他們回去。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回吧?!?p> 幾個孩子說完先生再見就準(zhǔn)要各回各處了。
意歡揪住蕪葉的衣擺,撲閃著大眼睛望向蕪葉。
“蕪葉哥哥,今天六月六哦?”
“是啊,怎么了?”
“六月六!”
意歡暗示多次無果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能自己生悶氣。
“啊,對了,意歡,樂南,封卓,去長安殿,我得給你們加節(jié)課?!?p> 跨出大門的樂南和封卓都準(zhǔn)備拐彎了,又不情愿的轉(zhuǎn)回去。
今天是他們的生辰欸,加課?生辰禮物?
“去吧,意歡,跟上?!?p> “……哦?!?p> 明明平常今天天氣好都會送自己禮物的蕪葉哥哥,怎么能忘了自己的生辰呢……
不應(yīng)該啊……
幾個孩子都想著不應(yīng)該啊,不應(yīng)該會忘啊,就算忘了還有小公主生辰總不會忘吧這樣的話,卻一路走來沒一個人跟他們說生辰快樂。
太監(jiān)宮女看見他們也只是笑一下就避開。
一路垂頭喪氣走到長安殿,樂南最先推開殿門,連小順子他們都沒出來迎接?里面怎么還黑漆漆的一片?都不點(diǎn)燈的?
啊,應(yīng)該是沒想到他們會回來,在休息吧。
意歡試探性的往前走了兩步跨過了殿檻。
“嬤嬤?你們在嗎?”
沒人應(yīng)她。
又鼓起勇氣走了兩步,忽然感覺腳下有什么東西阻攔著,輕輕踢了兩下,不管用,本想直接跨過去,卻踩在了上面。
幾人眼前突然一亮,數(shù)以萬計的螢火蟲升了起來,閃著翠綠色的光,前方的黑布猛的拉開,映入眼簾的是宮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看向光亮匯集之處,是搭建好的一方舞臺。
“生辰快樂!”
鐘御,封嫣,沈霖,樂正初,蕪葉,慕容云,齊傾,秦夢,都從角落里涌到門口,手上提著各式各樣的禮物在他們眼前晃啊晃。
三個孩子都嚇傻了,愣在了原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
“你們,你們都記得?”
“當(dāng)然啦,怎么可能會忘了呢!”
各自拉著自家的孩子入了座,小順子奶娘嬤嬤他們也拿了新做好的糕點(diǎn)出來放在桌上,他們在舞臺的正前方的一排桌子,旁邊還錯落著很多桌,然后殿外開始涌進(jìn)來各宮的嬪妃,各自和陛下皇后行過禮,賀過生辰快樂留了禮物就落座了。
“樂南有沒有想娘親和姑姑???”
“嗯嗯,樂南特別想娘親和姑姑,但是以后姑姑不要把樂南扔下自己去喝……唔唔!”
齊傾一把捂住了樂南的嘴,尷尬的沖秦夢笑笑,余光還瞥了眼國師。
“這孩子,來的晚了點(diǎn)就說扔下你,這不是來了?哈哈……”
“卓兒啊,在宮里有沒有乖乖聽話?。俊?p> 慕容云兩年沒見自己的小卓兒,當(dāng)時就要哭了出來,還是封卓抓起自己的長衫袖口給娘親擦了擦眼淚。
“娘親,卓兒一切都好,別哭,生辰哭什么?”
“好好好,為娘笑。”
意歡這邊開始發(fā)起了小脾氣,不管自家娘親,父皇說什么都一直不理人,好在是蕪葉看出來了,從寬袖中取了個盒子出來,放在意歡面前晃了晃。
意歡這才動了動眼神兒。
“想不想看看是什么呀?”
“哼?!?p> “那,那蕪葉哥哥就送給封卓咯?小卓平時也是刻苦,送給他當(dāng)獎勵吧!”
說罷裝腔作勢就要走向他那桌,卻被意歡一把拉住衣袖。
“回來?!?p> “怎么啦?”
“打開?!?p> 意歡還在生悶氣剛剛蕪葉裝傻還想讓他們加課的事兒,卻不想讓封卓拿了自己的禮物去,整個人別扭得很。
蕪葉憋著笑打開了禮物盒子,是一對金環(huán),雖是金色,卻不落俗套,上面雕的是栩栩如生的樹藤,一杈一葉都活靈活現(xiàn),細(xì)環(huán)上甚至還有鳥兒在飛。
意歡一看就開心了起來,早就把不高興的事兒忘到了身后。
“哇,謝謝蕪葉哥哥!”
鐘御和沈霖看意歡開心了,便也笑了,鐘御指揮瑞公公拍了兩下手,舞臺后面的雜耍戲班聽到了命令就依次上了臺,剛開始的是雜耍班,本來不應(yīng)該把這種東西搬來皇宮,但耐不住意歡喜歡,之前出了次宮,在戲耍班子前面站了一晚上。
看著臺上舞刀弄槍的手藝人,沈霖雖也開心但還是心里擔(dān)憂。
怕著出點(diǎn)什么事兒。
鐘御握著沈霖的手緊了緊,暗示她不要怕,一切有他。
同桌的皇后臉色一直不好看。
雜耍開始了蕪葉也就離開了座位,告訴意歡等自己片刻。
就溜進(jìn)了小廚房。
今晚的菜也是重頭戲。
小廚房里忙的熱火朝天,御廚們一個勁兒的翻炒著鍋里的菜,裝盤,裝飾,上桌。
有看蒸箱的,有盯灶臺的,有切塊切絲的。
唯獨(dú)蕪葉這邊兒歲月靜好,他早前就吩咐養(yǎng)蜂人給他留下最好的一壇蜂蜜,現(xiàn)如今派上了用場。
便是要做糖浸杏子了。
其實(shí)提前已經(jīng)腌制了半天多的時間,直接裝盤就可以了,蕪葉非得獨(dú)出心裁摘了后面湖里的蓮葉做底,蓮花做配,中間放上杏子,煞是好看。
正要端著去給意歡吃,蕪葉卻察覺到了一絲小動作,臺下剛剛舞刀的小廝,不知為何出現(xiàn)在了臺下,手里還拿著他的圓月彎刀。
臺上正好換上了另一個戲班的戲子們,唱的調(diào)兒甚是高昂。
蕪葉悄悄把杏子放在石桌上,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長相粗獷的大漢一直在第一排附近低著頭移動,突然,他發(fā)了瘋一樣的沖向了意歡在的那一桌!
舉起刀來砍的方向卻是沈霖做的位子,蕪葉一個杏子彈在了大漢頭上,大漢卻沒退半步。
“來人!護(hù)駕!御林軍!”
瑞公公尖厲的嗓音穿透了整個皇城。
那大漢顯然是急了,私下慌亂的望了一圈,仿佛是在找什么東西,顯然是沒有找到,低頭罵了一句,拿起脖子上的哨子吹出了一聲綿長的調(diào)子,周圍墻上就顯現(xiàn)出了幾十個黑衣人。
黑衣人一躍而下,去阻截御林軍去了,在場的匪徒只剩下大漢和他的戲班,但在場的賓客全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去你媽的,敢在圣上面前動手?!”
齊傾放下懷里的樂南交給秦夢,登桌跳起就攔了大漢退路,皇宮內(nèi)不許私帶武器,齊傾赤手空拳跟大漢打了十幾個回合,趁兩人疲累之際國師抓住機(jī)會把自己拂塵扔給了齊傾。
“謝了!”
“別整壞了!”
幫完齊傾就趕忙開始疏散人群,卻未成想大門被人從外面堵住了,怎么開也開不開。
“我來?!?p> 蕪葉先把陛下霖妃移到了角落,本是想讓他倆和意歡先走,霖妃卻拒絕了,一看就是沖著她來的,他最起碼要搞清楚事情原委,無奈只好把他們放到相對安全的地方。
蕪葉放下那盤杏子,揉了揉意歡的頭。
“也該教你學(xué)武了,看著。”
蕪葉走到門前,單手匯氣,一掌便隔空打碎了擋在門外的千斤重的石獅子。
在單手沖著舞臺用法,幻化出金絲軟繩,捆住數(shù)人。
嬪妃落荒而逃,卻未見到皇后。
奇怪。
數(shù)十個回合,齊傾終于把那大漢擒住,雙手拉到了背后跪在地上。
“說,意欲何為!”
“呸,無為!”
大漢的彎刀被踢出去老遠(yuǎn),再無還手之力,過了不到一刻鐘,殿門外的御林軍前來護(hù)駕,并且手里提著黑衣人的尸首。
“末將來遲,請陛下怪罪!”
“無礙,愛卿干的漂亮,可還有活口?”
“并沒有,他們是死士。”
“那把這大漢和其他人帶下去吧。”
“是!”
就在齊傾和御林軍交付大漢的一瞬間,大漢從嘴里吐出一根銀針來,以內(nèi)力打入沈霖體內(nèi),眾人都未察覺,只有沈霖感覺脖后一痛。
“哈哈哈哈!”
“皇帝啊皇帝,枉你一世明君??!”
鐘御這才反應(yīng)過來,護(hù)著母女倆的胳膊上被劃了一條大口子,正往外冒著血。
沈霖當(dāng)即撕下來裙子最底下的布料給鐘御包扎,一邊包扎血一邊往外滲,裹了好幾層才沒再見鮮紅色涌出來。
“阿御,阿御,沒事兒,我們宣太醫(yī),啊,我們先離開這里,意歡,走……正初?蕪葉?走走走……”
意歡被嚇得傻了眼,她從沒見過這種陣仗,之前的五年他是一直活在舒適的生活里,從來沒擔(dān)心過會有匪寇,她一直覺得,父皇是個稱職的父親,更是一個稱職的君王,但是,為什么還是有人想要?dú)⑺兀?p> 她的娘親又有什么錯呢?
意歡仰頭望蕪葉想知道答案,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怎么了?怎么了?傷到哪兒了?”
“沒,沒有……”
“那就好,走,隨父皇,母妃回殿吧。”
“蕪葉哥哥,國師叔叔……”
“走,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