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處,附近幾人立馬騷動不安,交相接耳傳遞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跑出來了?那下一個倒霉的會不會是當年詛咒她的那個……”
“噓,不敢亂講,舉頭三尺有神明,有寨老和大巫師在,哪來的什么怪物?想當年阿暖的姆媽,還給我家小妹繡過腰帶,很是不錯的一位老人家?!?p> “得了吧!大巫師都被她傷了,要我說,咱們這些天都不要回家了,就守在神殿里,這里有樹神,邪魔外道都不敢靠近。”
“對對!大巫師醒來之前,咱們都守在這兒,都給大巫師祈福,讓神明保佑他早點醒來……”
鐘逸塵聽的胃里直泛苦水,這群瓠瓜腦袋徹底進水了,不知道已經(jīng)被人家當鳥槍的使喚,助紂為虐的本事倒是已修煉到家了。
他現(xiàn)在就盼著大鼻子巫師能夠長睡不醒,只要逮著機會,鐘逸塵自信他一定有辦法渾水摸魚,帶著沐清偷溜出去。
或許西南這個地方與沐清命里五行相克,沒等到傍晚,大巫師就憑借著“堅韌不拔”的思鄉(xiāng)情懷,從閣樓的竹榻上驚坐了起來,
古語載有華夏,可沒有他這個洋番!
如今的寨老一門心思等著他,兌現(xiàn)當初富可敵國的承諾,不管阿暖有沒有離開寨子,這次小傀儡絕不可能再次逃走!
沐清睜開眼時有多絕望,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無數(shù)時光幻化成風,如流沙飛影,倘若此生只能做他人的傀儡,沐清倒希望是鐘逸塵親手了結了自己……
而此時,鐘逸塵不過是出去摸了兩件守山人的衣服,再回來,暗道里已空空如也!
“暖暖!”
他發(fā)瘋似的到處尋找,每條路,每個角落,掘地三尺,也沒有小崽子的身影。
前所未有的恐懼,讓鐘逸塵腦中嗡嗡作響,氣血翻涌,
“這個該死的雜毛狗!”
他來不及想自己的處境,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大巫師!
傀儡蠱,魂偶要有操控力量,需有人心甘情愿獻出自己的命格,與魂偶相連,寨老是秘術的傳授者,能喪心病狂出賣自己靈魂的人,除了大巫師,鐘逸塵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獻魂者死了,下一個獻魂者出現(xiàn)前,魂偶就只是一個草扎娃娃的擺設,不會對沐清產(chǎn)生任何影響。
可等鐘逸塵再次見到沐清時,灰色道袍也掩不住自家小丫頭的風華正茂,但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卻不是沐清。
此刻寨老很滿意的盯著沐清,臭丫頭看上去已經(jīng)與常人無異,眼角的血絲盡數(shù)褪去,暈染在眉梢粉黛,像極了瓷白薄釉,清紅拂花,撩人心弦……
懸直的鼻梁,光澤的唇角,恰到好處的彎眉,像極了她那個紅顏薄命的娘親。
寨老禁不住嘖嘖感慨,
“要說當年天師沒有對她阿娘動心,就連山里的木頭都不會相信!可惜??!美人就該蠢一點,或許還能活得久一些?!?p> 沐清聽不到寨老的聲音,更看不到把身體貼成一張竹板的鐘逸塵,正一動不動的爬在竹樓的隔板上。
寨老矮胖的身材,把坐在那里大馬猴似的巫師,罩了個的嚴嚴實實,沐清端坐在屋中一角,昔日冰湖一般的雙目,此刻如破冰的深潭,危險誘惑。
魂偶與沐清完全契合了,寨老早已用銅刀斬斷了魂偶的頭顱,半截草扎娃娃的身體被扔進爐火中,“香消玉損”!
至此,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引誘出沐清身上那只殘廢金蠶蠱。
沐清腦中不斷被人灌輸進新的東西,
“我是老寨老的孫女,是今后守山族的寨老繼承人,誓死效忠大巫師,是我一生的使命?!?p> “我叫阿暖,之前一直在生病,是大巫師治好了我的病,今后,要好好報答大巫師?!?p> “嗯?”
洗腦的過程似乎并不順利,隨著新的神識生成,沐清幾乎對腦海中的每句話都有質(zhì)疑,
“誓死效忠?”
“如何報答?”
好奇心這么重的傀儡,著實讓大巫師有些意外,但好歹目前她還是很聽話的,因為如今大巫師的所思所想,就能指揮沐清的一舉一動。
他剛剛下達命令,讓沐清回想一下方才自己藏在何處?
沐清便毫不猶豫的推開房門,向外走去……
當門板外的微光透進閣樓,打在烏黑的地板上,大巫師冷寂了十多年,幾乎快要干涸掉的血液,瞬間在體內(nèi)沸騰奔流開來,虔誠的對著自己的神明祈禱,
“圣主??!感激您沒有拋棄自己的圣徒克里斯,愿克里斯能夠親吻您圣潔的手指,完成圣主的愿望,有朝一日,從西南到蜀中,再至中原,這里的一切,必將屬于偉大的圣教!您才配做這里唯一的主人!”
“到那時,眼前這些低等愚昧的守山人,才能用他們的頭顱為您獻祭,圣主??!寬恕他們卑微的靈魂,洗禮他們的血肉之軀,迎接屬于您的帝國!”
讓大巫師欣喜的,遠遠不止眼前這些,因為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沐清不僅給他帶來了“希望”之光,還敏銳的發(fā)現(xiàn),閣樓頂上有人。
小丫頭一身的功夫,十分了得,此刻與之通神的大巫師,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就在沐清抬頭向上望的一瞬間,大巫師已經(jīng)勾起嘴角,內(nèi)心深處到都在喧囂狂笑,蒼白的嘴唇輕輕碰出一句話,
“追上他,殺無赦!”
被自己養(yǎng)大的小崽子追殺,這種滋味,就算是在噩夢里,鐘逸塵想都不敢想。
只有年幼時的沐清,時常會夢到。
眼前的一幕何其相似!
鐘逸塵那張清逸俊秀的臉龐,面對來勢洶洶的沐清,只有招架之勢,毫無“還手之力”!
眼前小丫頭的刀法險象叢生,鐘逸塵稍有不慎,很可能就血濺當場,按壓下痛心疾首的無奈,他一次次從沐清的毒掌下溜走,與其說沐清追的極快,倒不如說鐘逸塵是在故意等她。
可惜臭崽子此刻不領情!
家里養(yǎng)大的小奶貓,搖身一變成了叢林中的獵豹,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鐘逸塵好不容易逃過手掌,又得和翻飛出來的暗器開始較勁兒。
沐清只覺得對方功夫一流,卻不和她正面交交鋒,甚至不打算快點離開是非之地,反而趁著她走神的片刻,踮地立足,默默回望。
一個人能有多堅強,沐清從小就不敢去想,在她心里,每個人生來都是極脆弱的孩子,所有表面上的冰冷無謂,都是在掩飾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
而此時鐘逸塵望向她的眼神太過溫柔,似乎帶著無限的寵溺,讓縱使已淪為傀儡的沐清,也想要沉溺在對面那人的眼睛里,永遠淪陷下去,似乎這樣就能抵達歸途……
這樣莫名的滿足感,對此刻的沐清來說十分陌生,陌生到想要去了解。
大巫師明顯已覺出不對,
“這個臭丫頭已經(jīng)被寨老斷開了所有記憶,為何還留有自己控制不了的神識,如今她居然企圖妄想靠這點認知,來推斷眼前人的善惡是非對錯,呵!中原人的種兒,骨子里簡直是太頑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