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文理分科
“顧錫東,等下你把咱們班的分科意向書按文理科各抄一張紙,記得看清楚文理科,別弄錯了?!币话喟嘀魅嗡吻Ю锼合聝蓮埧瞻譇4紙交給本班學生顧錫東。
顧錫東接過A4紙。
“那我去開會了,你抄完了就放我桌上?!彼吻Ю镎f。
“好?!?p> 宋老師走了,數(shù)學組辦公室里就剩下他和另一位女老師。
女老師好像姓吳,是六班的數(shù)學任課老師。
不知有什么要緊事,正在放假的她竟也出現(xiàn)在這里。她盯著電腦屏幕,手指飛快地敲打著鍵盤,根本沒注意到隔斷后有人在看她。
顧錫東瞧了會兒吳老師,目光一轉(zhuǎn),看向宋老師的辦公桌。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與宋老師有關(guān)的東西,以前他偶爾也會到辦公室來找宋老師,可一般都是有事說事,說完就走了,根本沒注意過老師的桌子上都放了些什么。
簡潔干凈得出乎意料。
深褐色臺面的辦公桌上除了一臺教學用電腦和幾本整整齊齊的高中數(shù)學教材之外,與學習無關(guān)的雜物只有一個七寸的玻璃相框和一盆綠植。
和其他忙得晨昏顛倒的外高教師一樣,宋老師也喜歡在桌上擺放家人的照片。
照片里的宋老師看起來親民多了,他那張被同學們私下里戲謔為閻王臉的方正臉龐上,綻放著令人驚訝的笑容。他的懷里抱著一個年幼的男童,身邊依偎著與他同樣展露笑容的妻子。
師母和小寶寶他見過,高一的冬至節(jié)晚上,師母曾抱著寶寶來班里送餃子。
每個人都有份,雖然是速凍餃子,可他們卻吃出了家里的味道……
“嗡嗡……”老師新配的電腦開著機,仔細聽,能聽到細微的電流聲。
一盆蔫頭耷腦的綠蘿靠著顯示器,他伸手摸了摸綠蘿的葉片,拿起桌上不知誰落下的礦泉水瓶,擰開蓋子,朝花盆里倒了些水。
他看著自吸式花盆里漸漸過濾下來的清水,覺得打蔫的葉子好像變得有些挺立舒展了。
他觀察了一會兒葉片的姿態(tài),才想起老師布置給他的任務(wù)。
他坐下來,從滿滿當當?shù)墓P筒里抽出一支中性筆在廢紙上劃了劃。
筆頭鈍鈍的,有一多半是空白劃痕,他皺了皺眉頭,又換了一支筆,在紙上劃了兩道,然后擺正姿勢,在紙張上寫了個字。
顧。
下筆飽滿穩(wěn)重,字體遒勁有力。
這是老師們在外高作業(yè)評比競賽時對他的評價。
當時得獎挺意外,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作業(yè)被宋老師偷偷拿去參賽了。學校門口的宣傳欄里至今貼著他領(lǐng)獎時的照片,是張近景大特寫,他獨自一人站在臺上,雙手捏著一本翻開的作業(yè)舉在胸前,神情嚴肅,目視鏡頭……
張朝陽曾無數(shù)次拿照片呈現(xiàn)出的反效果揶揄他,打擊他,卻都被他無視了。
他是什么,像什么都無所謂,因為他知道,在這所學校里,沒有人會關(guān)心他的存在。
他就像是窗外楊樹上一片樹葉,有些發(fā)黃,有些卷枯,或許只需一陣風的力量,它就會墜到泥土里,化為塵埃。
所以,像什么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勾了勾嘴角,拿起剛剛寫字的廢紙,團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他把鼠標推到一邊,然后將同學們交來的文理科分科意向書,按照宋老師的要求把學文和學理的分開。
“鈴鈴……”辦公室里響起手機鈴聲。
是斜對面吳老師的電話。
“你好,你好,心柔媽媽,聽出來了。袁心柔不知道選文還是選理?你也做不了決定。那袁心柔的意思呢?她喜歡文科,想學文?為什么呀,她理科很差嗎?不差,不差學文做什么!文科再好,到時候高考擇校的時候也會很難,你想啊,文科好的大學就那么幾所,萬一高二的時候她掉隊了,學不進去了怎么辦。文科不像理科,即使落后了只要追一追、補一補也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但是文科就不同,文科生學到一定階段,若想提高十分二十分,那簡直比登天還要難。心柔媽媽,你還是勸勸袁心柔選理吧,絕對不會錯的?!眳抢蠋熆嗫谄判牡貏裰鴮W生家長。
顧錫東把手里的表格分好。
他們班42個人,交來37個,還剩5人。
在交來的表里,只有兩個同學選擇了文科。
這兩個同學想必和吳老師口中的袁心柔一樣,是經(jīng)過一番掙扎后才做出的決定。畢竟考入外高的學生都會在分科時不約而同的選擇學理。而理科生的擇校、擇業(yè)優(yōu)勢讓那些明明文科成績更優(yōu)異的學生,也會在老師和家長洗腦式的教育理念之下走上學理的道路。
這種不知從何時形成的風氣,讓分科變成了文科生的災(zāi)難。似乎誰學了文科就是十惡不赦的人一樣,從家長到老師都會規(guī)勸,都會排斥。
尤其是他們衛(wèi)星班的學生。
從入學起就比普通班的學生起點要高,一班二班更是集中了全市的尖子生,學校專門為衛(wèi)星班各配備了一名數(shù)學組的骨干教師擔任班主任,而且衛(wèi)星班的教學設(shè)備是最先進的,學習環(huán)境更是一流。
他們的未來就是外高的未來,只有學理才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所以,這兩個同學的選擇在龐大的理科軍團面前就顯得有些特立獨行了。
他用拇指和食指夾著筆身,熟練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筆,低下頭,在潔白的A4紙上寫下文科兩個字。
二班的班主任王景龍急匆匆地走進辦公室。
“呦!吳老師,你不是去省城了嗎?怎么回來了呀?”王景龍見到調(diào)入省實驗高中任教的同事吳老師,不禁驚訝地問。
“我回來整理一下電腦里的資料,順便再把手續(xù)辦一下。”吳老師說。
“真羨慕你啊,以后發(fā)展空間可就大了?!蓖蹙褒埲鄽q年紀,和吳老師是同齡人,他們是師范同期畢業(yè),又同時分配到外國語高中任教,沒想到工作沒幾年,吳老師就調(diào)入省實驗高中了。
“空間是大了,可壓力也變大了。你看,就去了這幾天,我頭頂?shù)念^發(fā)都變少了!”吳老師低下頭,讓王景龍看她的頭頂。
王景龍笑了笑,拉開抽屜,從里面拿了一袋開了封的綠茶,朝玻璃杯里倒了些茶葉。
“喝茶嗎,吳老師,據(jù)說喝茶能治脫發(fā)。”王景龍打趣說。
吳老師擺手,“不了,謝謝?!?p> “你走了,誰來補你的缺?我聽說原本想讓你帶高二班級的班主任呢?!蓖蹙褒堃贿吔铀贿厗柕馈?p> “聽喬主任說是張大可?!?p> “張大可?”王景龍驚訝地回過頭。
吳老師聳聳肩,“但我可不知道他來不來。”
“他這些年不都在總務(wù)處打雜,不教學了嗎?”王景龍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不修邊幅的中年男人的身影。
“他……”吳老師想了想說:“按現(xiàn)下流行的說法,他那應(yīng)該叫雪藏。當年他因為在校外輔導班有償補課被學校處分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后來居然還敢公然打罵校長!我就挺納悶的,你說,校長當時咋不把他直接給開除了呢,還讓他在學校待著,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都替他們覺得難受。”
王景龍吹了吹茶水上方飄著的茶葉沫,低頭喝了口茶水,“聽說這張大可教學很有一套?!?p> “那只是聽說,咱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去校食堂賣飯票了,又沒聽過他一節(jié)課。不過,看他那邋里邋遢的樣子,也能猜到這個人不怎么樣?!?p> “還有那一口山西口味的普通話,王……金(景)……龍……吳……仁……風(芬)……”吳老師邊學邊捂著嘴笑了起來。
王景龍笑得前仰后合。
“王老師,我來交表?!遍T口站著一個齊肩發(fā)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