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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長生

第二百九十九章

覆長生 微云疏影 2105 2020-04-05 23:01:03

  廬龍城外,東郊。

  一座占地數(shù)十余畝,由厚厚圍墻圈起來的大型工廠,迎來了第一批訪客。

  “整個工廠一共劃分為十二個區(qū)域。”殷姮逐一向她們介紹,“剝麻、績紗、織布、漿洗、晾曬、制衣,原料、成品、錢財?shù)膫}儲,以及辦公、住宿和用餐區(qū)?!?p>  沒錯,這家大型工廠,不涉及綾羅綢緞,只生產(chǎn)麻布衣服。

  這是殷姮經(jīng)過慎重考慮后,才最終確定下來的。

  岷郡交通不便,做普通的布匹,商人無利可圖,來都不愿意來。只有走高端絲織品路線,為了暴利,才會商人云集。

  當?shù)孛艿纳?,也為岷錦提供了足夠的原材料。

  廬龍城卻不一樣。

  雍州大地主要的布料作物是苧麻,而昭國辦工廠,也不是為了以國家的身份去和商人們搶生意,主要是為了提供軍方所需。

  如此一來,生產(chǎn)出來的布料,自然要以量大、價廉、耐用為主。

  瞧見殷姮十分和氣,竟然親自帶她們參觀,為她們講解,這些誠惶誠恐的女子們漸漸安了心。

  有個二十余歲的女子壯著膽子,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問:“奴見識淺薄,斗膽問國巫大人,女工們是否都要住在宿舍?每月能否回一次家?”

  殷姮笑了笑,鼓勵對方不懂就問的行為:“女工們往往有夫有子,長久與家人分別,實在太過不近人情。這些宿舍,只是為了路途遙遠的女工準備。若家就在工廠附近,每天上完工,就能領(lǐng)錢回家了?!?p>  眾女聞言,紛紛露出駭然之色。

  聽國巫大人的意思,工錢竟是日結(jié)?

  再仁慈的雇主,也沒有這樣大方的,月結(jié)乃至年結(jié),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學(xué)徒若是想要學(xué)習某一門手藝,就要拼命為師傅賣力氣,天天要勞作,還什么都沒有呢!

  殷姮知道她們不理解,就帶她們到座鐘面前,教她們看時間:“工廠的女工們,分為三班。第一班,卯時(早上五點)至未時(下午一點);第二版,未時自亥時(晚上九點);第三班,亥時至卯時?!?p>  之所以這樣定時間,是為了不違反宵禁令。

  昭國律法規(guī)定,二更(晚上九點半左右)還在外頭走的,抓到一個算一個,都要杖責。

  殷姮當然不能現(xiàn)在就說我們把宵禁解了吧,天知道夜半三更亂竄的人,究竟是不是賊寇。

  所以,她只能將三班倒的時間,稍微定得符合時代標準一點。

  雖然以她的眼光來看,凌晨五點就要上班一點都不人道,畢竟后世的人一個個都是夜貓子,兩三點才睡都不算熬夜。

  但對封建時代的人來說,凌晨三四點起床就去田里勞作的,大有人在,凌晨五點上班能叫事嗎?完全不算!

  “快到上下班交接的時間,你們就要派人去工廠正中的大鐘旁邊,準點把鐘敲響?!?p>  說到這里,殷姮看了阿布一眼。

  阿布立刻遞上一卷厚厚的紙張——少府根據(jù)殷姮描述,弄出來的紙。

  雖然完全沒有后世的宣紙輕薄柔軟,和硬殼紙沒啥區(qū)別,但殷姮覺得這樣反而好,適合普通百姓使用、保存。

  這張紙上,已經(jīng)繪制好了一份表格,總共十列,九行。

  第一、四、七行,分別寫著日期,即每個月的一到十日,十一到二十日,二十一到三十日。

  日期下面的兩行,分別寫著“入和出”。

  殷姮又拿起一根木簡,說:“等到工廠啟用,每個女工都會發(fā)放一根竹簽,寫著她的身份,并發(fā)這張紙給她們?!?p>  “進入工廠的時候,她們需要出示這兩樣?xùn)|西,然后負責登記的人員,在‘入’的格子中打鉤,并發(fā)放給她們相應(yīng)的木牌當餐票。出來的時候,要勾選‘出’,并發(fā)放工錢?!?p>  又有女子問:“奴冒昧,若有人進了工廠,不去勞作,找個地方躲起來,到時候再出來領(lǐng)錢,該如何是好?”

  這些世家女子當然見過偷懶?;南氯?,平常不知道躲哪里,需要露臉的時候,竄得比誰都快。

  殷姮笑道:“每個工作臺面前,也會鑲嵌三枚木簡,按班次順序排列,標注每一班工作人員的姓名。誰來,誰沒來,一望即知?!?p>  有人想問,百姓不識字怎么辦?

  但轉(zhuǎn)念一想,工作臺上的木簡,肯定和女工自己持有的木簡,上頭的字一模一樣。

  百姓就算不認識字,難道還不會看圖嗎?

  “至于餐牌,各位請看?!?p>  殷姮拿出兩種餐牌,一種是竹制的,一種是木制的。

  “木制的餐牌,乃是早、午兩餐。以第一班的女工為例,她們寅時二三刻(四點以后)前來,領(lǐng)到兩份木餐牌??上热ナ程糜靡环菰绮?,卯時去上工。待到下工后,又去用一份午餐再回家?!?p>  “竹制的餐牌,則是特意加的晚餐。與早、午二餐相比,只多了一樣——每人可以領(lǐng)一個水煮蛋?!?p>  眾女面露驚愕,然后羞愧地低下了頭,感性一點如鄭嬌,已經(jīng)在偷偷抹眼淚了。

  她來之前,父親就反復(fù)叮囑過她,必須收起公卿愛女的驕傲,踏踏實實做事,不能把女工們當作奴婢、牛馬。

  母親也告誡她,哪怕女工們的出身與她相比判若云泥,她們辛苦一年的錢,可能都買不了她一件衣服。但任何一個做工賺錢的良民(奴婢不算),鄭嬌都沒資格輕視。

  人家自食其力,你還是靠父母養(yǎng)呢!

  鄭嬌聽從父母的意見,決定與女工們打交道的時候,對方無論多言行舉止多粗鄙,她都要忍著,不能發(fā)脾氣。

  但現(xiàn)在,她才知道,自己是何等傲慢。

  鄭嬌剛剛就在想,這么安排三班倒的時間,那大家肯定都想上第一班。

  可她之所以沒問“假如第二、三班湊不滿人怎么辦”,一是不敢直指殷姮的疏漏,怕惹怒這位帝國最有權(quán)勢的女性;

  二則是因為,她覺得國巫大人已經(jīng)是在做天大的好事了,百姓就不該挑挑揀揀,不管分到什么班都得上。

  這就像她家中的奴仆一樣,每個人都想貼身伺候主人,做最輕巧的活計,拿最多的工錢,活得最光鮮,可能嗎?

  但聽見國巫大人的安排,鄭嬌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努力低著頭,小幅度擦眼淚,試圖讓自己不失態(tài)。

  這不是一個水煮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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