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秋日總有一種蕭索之感。
沖鋒的號角打破皇城的寧靜,蒂云在城樓上,看著烏云一般的人群緩緩移來。
林肅站在一旁,“你的目的達成了?!?p> 蒂云笑了笑,“該輪到你出場了,這樣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可不多。”林肅緊握拳頭,揚長而去。
金戈鐵馬,血染黃花,沖冠一怒不過為她。韓棣一生紈绔,從未想過什么建功立業(yè),但自打那日杏花影下,若能換她笑顏,便是讓他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第一次拿起兵劍,率千軍萬馬,他要爭,要逼迫皇上改變圣意,要讓公主留在長安。
叛軍并無組織,韓棣亦不擅長帶兵,很快這場鬧劇便結(jié)束了。
太極殿的大門打開了,殿內(nèi)只有君臨天下的帝王與無力哭訴的皇后。蒂云福了身子,緩緩走入。月吟爬到蒂云身邊,扯著她的衣裙痛哭“你救救韓棣,救救他,他是為了你呀!”蒂云扶起月吟,替她拭去淚水,“母后糊涂,韓棣謀逆,與母后無干,更與兒臣無干?!?p> “你…”月吟指著她,淚如雨下,咬著牙說:“你知不知道韓棣他…”
“下去!”皇上打斷月吟的話。
“陛下!”
“下去!!”
侍衛(wèi)拉下皇后,殿內(nèi)空蕩蕩的,只剩下父女二人,一個更勝一個的深沉。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皇上的話語調(diào)平和,卻充斥著痛心與無奈。
“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p> “你若肯回頭,一切都可以回到從前?!?p> “回到從前?”蒂云冷笑,“父皇,你覺得回的去嗎?天下人會放過我嗎?”
“在突厥,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你會與你的夫君舉案齊眉,會有兒女承歡膝下,蒂云,一切都會好的?!?p> “父皇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用和親來保自己的江山?!”蒂云努力壓制情緒,卻不再正視父皇。
“昭兒,不要再鬧了。你不必去和親,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朕,只想你能夠幸??鞓??!?p> 那一聲“昭兒”,讓蒂云眼中的冰些許融化,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叫她。不過很快,她又恢復(fù)從前的冰冷。她的的嘴角微微上揚,淺笑中卻盡是苦澀,她知道她又贏了,很快,一切都會結(jié)束的。
看著女兒的身影逐漸消失,他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在蒂云的事情上,他總是一再讓步,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僅存的女兒。那時他還是太子,他在門口守了整整一夜,聽到孩子的啼哭聲時,他的眼眶紅了。他有孩子了,他做父親了,縱使那不是所期盼的長子,卻也是他要用一生愛護寵愛的掌上明珠。
蒂云從小便聰明可愛,乖巧聽話,不曾讓他操心。后來他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女兒,可對她的寵愛卻不曾減少。可惜兩個女兒都不長命,早早的離去,他更覺得蒂云是上天的恩賜。
四年前,她有了心愛之人,時常幽會,他并未理會。先皇后那時還是貴妃,勸他要保全公主名節(jié),而那少年出身低微,他的女兒是天之驕女,又怎么能低嫁至此?他便聽取貴妃建議,讓他從軍。一年后死訊傳來,他從不想蒂云會深情至此。她病了,醒來行如癡狂,皇后愛女心切,早產(chǎn)加難產(chǎn)。
妻子的離去,女兒的瘋魔,他慌了,他是萬人之上的天子,卻也是一個父親。蒂云把自己關(guān)了許久,再見女兒時仿佛換了個人,眼神冷淡,臉上總掛著微笑,她的笑容中再也沒有從前的甜美,像面具一樣。
韓丞相匆匆趕來,見血染的皇城,腿也軟了,一個人影映在他上方,他抬起頭,看到那如花般嬌艷的容顏,握緊了拳頭。他逼問道:“公主要怎樣,才能放過我那可憐的孩兒?”
“不放過他的是父皇,與我無關(guān)?!?p> 韓丞相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正了衣冠。能夠官至丞相,靠的絕不是好運,這些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也經(jīng)歷了不少。他恢復(fù)了神色,向公主行禮,“公主還是與老臣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請公主明示,老臣如何才能救韓棣,如何才能救韓家?”
“韓棣,怕是救不得了。丞相應(yīng)該知道,謀逆是什么罪?但興許父皇會體諒老臣,畢竟此事與他人無干?!?p> 韓相想了許久,老淚縱橫,指著蒂云,“公主這是要我兒子的命啊?”
蒂云笑笑,“丞相糊涂,舍一人而保全家,總好過九族盡無吧!”韓相瞪大了眼睛,蒂云知道他動搖了,更進一步,“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本就很脆弱,毀了一次,就再也無法恢復(fù)了。丞相以為自己還能在世上多久呢?”
韓相只覺天崩地裂,不禁后退一步,他深知帝王的疑心最重,就算今日能茍且活命,可卻失去了陛下永久的信任,留一命,是恩賜,而這種恩賜不會長久。自己一把年紀(jì)也就算了,可諾大的韓家,卻不能因此而滅亡。
他跪下,叩拜這個害他落入此等絕境的女人,“臣,愿追隨公主,只求臣,與韓氏一族的平安?!?p> 蒂云扶起他,語氣溫柔,“丞相放心?!?p> 韓相看著她,她的容顏仿佛注定是個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若是個男兒,才某卻也當(dāng)?shù)钠鸬弁踔?。他此生注定要?fù)了“忠義”二字了,他從前最不喜這個公主,是朝堂上彈劾蒂云的主力,如今卻也不得不依附她,以換平安,世事變幻,甚是可笑。
韓相在朝堂請罪辭官,請求誅殺叛賊,當(dāng)然包括自己的親骨肉韓棣,唯獨請求不要怪罪皇后?;噬喜辉仕o官,只以教子無方降職,叛賊盡數(shù)誅殺。
“公主,韓棣的死終究與您有莫大的關(guān)系,他又怎么會忠心?”純兒問。
“傻丫頭,這世上有誰是真心對我?只不過不得不從命罷了韓老頭表面依附于我,實際上對我恨之入骨,但他別無選擇,這就足夠了?!?p> 菊花殘,映西窗,多少個無眠的夜晚,她一個人望著燭光,“我不怕千夫所指,只怕黃泉路上,你認(rèn)不出我模樣?!?p> 淚成霜,人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