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五福被那婢女推了一把,也并不惱,踏入院中,徐徐走至那扇雕刻著精致的栩栩如生的蝴蝶門前,也不打招呼,直接伸手推門而入。
門才推開,她便愣住了。
門后還有一道門,無論是上頭刻了幾只蝴蝶,往哪個方向飛,又或者蝴蝶所圍繞的花的品種與數量位置,處處細節(jié)皆與第一道門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是,這后面的那道門上……
掛了鎖。
看來也沒幾個人知道這大小姐被囚禁了起來,否則她也不會這么輕易騙得過方才那小婢女。
不過沒關系,前世那人還教過她開鎖。
紀五福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地先將第一道門關上,來到第二道門門前,從頭上的發(fā)簪拔下來,將繞在發(fā)簪上細如發(fā)的銅絲取下。
銅絲轉動著,試探著,她凝神聆聽著那銅鎖里頭的機關動靜。
很快,細微的“嗒”的一聲傳來,她手上稍一用力,銅鎖應聲而開。
走進房中后,她先是徑直走至鏡前撫了撫那鏡袱,捻了捻指間的灰。
是了,是這間房,在與那小翠的骸骨接觸所見到的骨境中,她所進入過的那間房。
“小翠?”一個沙啞粗嘎得像男人般的聲音從床幔后傳來。
紀五福皺了皺眉,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找對了地方。
那場骨境中,李小蝶雖因失血過多而虛弱不堪,但那聲音柔美,與現在發(fā)出這個聲音的不會是同一人。
但床上那人卻又喚著“小翠”。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再將時間浪費在質疑上,紀五福走至床邊,一把掀開床幔,不由得再次愣在當場。
床上躺著的人,正是李家大小姐,李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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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李小蝶的四肢也都被鎖上了鐵鏈。
那張絕美的臉蛋仍舊美得動人心魄,哪怕她不見天日多年,臉色再蒼白也不損她的美麗半分,反而更添了幾分惹人憐惜的柔弱。
紀五福在打量著李小蝶的同時,李小蝶也在打量著她。
眼前女子一身張揚的紅衣,眉目間卻無與之相襯的熱情與活力,反而沉靜如水,又如冰冷的霜。
然而李小蝶并不關心紀五福的身份,她是怎么開了她房門的鎖,又是為何來了她的跟前。
她只關心一件事,“小翠呢?”
紀五福淡淡地道:“死了?!?p> 李小蝶臉上并無意外,低低地“嗯”了一聲,一字一字地說:“謝謝你告訴我?!?p> 她說話很慢很慢,像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
“你不怕我騙你?”紀五福又道。
從小翠那刻骨的悲傷中不難發(fā)現,她與自家小姐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可現下看李小蝶的反應,又像小翠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似的。
“騙我有什么好處?”李小蝶輕輕地笑了起來,不再悅耳的聲音透出幾分悲涼,“小翠死了也好,免得陪我受苦?!?p> “只是因為你生病,所以被關了起來?”紀五福打量著她沒有被毯子遮蓋的皮膚,除了看到她腕間那道因為自殘而留下的又粗又深的紅疤外,并無發(fā)現武強所說的什么蝴蝶狀的斑。
難道病好了?
可若病好了,為何還鎖著在房內?還是,蝴蝶斑不在手臂之上,在身上其他地方?
她想著,將手搭上了李小蝶雪白的皓腕。
“???哈哈?!崩钚〉I諷地怪笑了兩聲,也不在意紀五福對自己做了什么。她看著她,目光里露出一點點哀求。“你能不能殺了我?”
“不能?!奔o五福收回手,眉頭輕顰。
李小蝶除了氣血虧損嚴重,并沒有其他病癥。但……
“你若不殺我,還是快走吧,不然死的就會是你了?!崩钚〉]上美目,不欲多談。
“小翠是被人殺死的。”紀五??粗钚〉麤]有半點生氣的臉,忽地道。
李小蝶睜開眼看她,沒有說話。
“她被人埋在我們村子里的老井旁邊,前幾天才被人挖出來。死的時候,身上穿著李家家丁的衣服?!奔o五福又道。
說完這句,她看到李小蝶渾身一震,“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騙你有什么好處?”紀五福拿她的話堵回去。
“是我害了小翠……原來,是我……”李小蝶難以承受地抬手捂臉,眼淚從指縫中不斷流下。
“新娘子,新娘子你在哪里……”
正在此時,李容昊在院子外頭焦急地喊了起來。
隱約還能聽到他身旁的家丁在追:“小少爺你慢點跑……”
...
...
不好,沒時間了。
她上前一把將李小蝶的手扯下來,逼她看著自己,“李小姐,小翠讓我來幫你,過兩天我還會想辦法再來,你勿要輕生?!?p> 雖心里有些隱隱后悔將小翠的死訊道出,但這是最快取得李小蝶信任的辦法了。
“小翠……讓你來幫我?”李小蝶聞言先是一怔,很快眼中浮現期盼,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般反手抓住紀五福,說話的語速也快了幾分:“是不是小翠的鬼魂回來了?”
“下次告訴你,你得活著!”紀五福抽回手,最后再深深地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還沒走到房門處,身后李小蝶沙啞的聲音再度傳來。
“東邊墻角有棵桃樹,旁邊有幾塊磚是松的,是小翠撬的,不知如今有沒有被人發(fā)現。”
“嗯?!?p> 將鎖掛回去再度鎖上,紀五福深吸一口氣,離開蝶院。
李老爺與小翠身上都藏著一個與骨瘟有關的重大的秘密,但李老爺的事無從下手,小翠這邊目前來看唯一的線索就在李小蝶身上。
要想知道小翠生前接觸過什么奇怪的人,只能從李小蝶這里下手了。
不過那些先不急,她得先回到前廳……若容昊把事情鬧大了,李業(yè)回來了查起來可不好。
幸好,李容昊雖然尋她尋得急,也只敢從蝶院經過,卻不敢往蝶院里尋,而她走出蝶院的時候也幸運地并沒有人發(fā)現。
當她匆忙回到前廳后,發(fā)現李容昊正對著桌前滿滿一堆的零嘴兒一個勁地抹眼淚。
“小少爺,那姑娘說不定已經回去了……”
“新娘子說好等我的,嗚嗚嗚,她明明說好吃的……”李容昊小小的雙肩因為抽泣而不斷地聳動著,看起來好不可憐。
紀五福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有些無奈。
家大業(yè)大卻子嗣單薄的李家,連一個能抽空陪小容昊吃飯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