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凌遠自不會再象救孩子那般做了,一個不好反倒會把人家給害了,手指女子身邊的那個婦人,“掐人中,涼水拍臉,布巾浸涼水敷額頭。其他人閃開,不要擋著風(fēng)”。
“哥,水”,九兒搖搖晃晃地又端了盆水過來。
“把水放下”,凌遠對妹妹微微一笑,和緩了語氣,“帶弟弟到門外去,不許進來”。
孩子緩過了氣來卻仍是不停地咳嗽,再結(jié)合孩子方才的癥狀,凌遠心里已有了計較,“咳了多久了?”。
這時那女子已清醒了過來,一群人卻是只顧著向他磕頭沒有回話的,凌遠皺皺眉,“孩子咳了多久了!”。
“恩公,有、有一個多月了”。
百日咳?凌遠大約已猜到了,“是不是咳嗽成串出現(xiàn),連咳十余聲或數(shù)十聲,直到咳出痰液或是把胃里的東西全吐出來,接著是深長吸氣,發(fā)出雞鳴一樣的聲音?”。
“是、是的”。
“海大人,你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得進來”,百日咳是一種傳染性疾病,后世因有了接種疫苗危害性倒是不大,但治療起來比較麻煩,療程也比較長。若是引發(fā)了肺炎,在這個時代絕對是致命的。
為了孩子的治療,凌遠一家人在敘州府又呆了二十多天,這二十多天他一直呆在那個小院里幾乎沒出去過,那孩子倒是粘上了他。海瑞家的狀況他這段時間也大致摸清楚了,后世有傳言海瑞生性冷酷,就因為只有五歲女兒餓得狠了吃了仆人給的一塊餅子,就被海瑞活活給餓死了。簡直是胡說八道,史書上說海瑞妻妾成群,海瑞結(jié)過幾次婚,妾便納了三個,這個時代納妾可是要給銀子的,三百兩銀子都能掏出來,他會讓女兒餓著?看看他宅院里仆人就有七八個,他哪里象缺銀子的。再說仆人都有吃的還能餓著了大小姐?
他第一任妻子許氏生的兩個女兒現(xiàn)在都已嫁作人婦了,第三任妻子王氏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中砥、中亮不幸早夭,而凌遠救下的這個孩子叫中鈺,小名寶兒,傳說中好象也不幸夭折了。而中鈺的母親丘氏,只有二十一二歲的年紀,雖算是‘瑞已耄,而妻方艾’,但丘氏卻不是傳說中海瑞晚年納的妾,她是海南明清四大才子之一‘著絕’丘浚的曾孫女,名門之后,大戶嫡女,因仰慕海瑞的氣節(jié),在海瑞罷官回鄉(xiāng)期間主動上門提的親,是海瑞明媒正娶的正牌夫人。
海氏三代單傳,若是中鈺再生不幸,對海瑞對海家的打擊可想而知。是以海夫人和海老夫人一直稱凌遠為恩公,而這位海老夫人,為人確實有些嚴肅刻板不茍言笑,但絕不刻薄寡恩,這一點從她們婆媳間還算融洽的關(guān)系就能看得出來,畢竟她們間的代溝有點大,老太太有些事看不順眼也可以理解。凌遠救了她寶貝孫子,在老夫人眼里那便是神醫(yī)了,見兒媳身子不適久未好轉(zhuǎn),便絲毫不避嫌地請他這個神醫(yī)去號脈。凌遠出身中醫(yī)世家,這點底子還是有的,結(jié)果一號竟是號出了喜脈,便是他心下也不由感嘆,海大人還真是、真是老當(dāng)益壯。
凌遠要去成都趕考,自是不能耽擱太久,海老夫人心里放不下怕再出什么差池來,便帶著孫子也跟著過來了。
——起點首發(fā)——
魂穿大明朝,腦瓜子好象也比前世聰明了許多,幾乎過目不忘。可便是四書五經(jīng)倒背如流,要他寫篇八股文來也是非常不易的事,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心底里便抵觸,想學(xué)好的可能幾乎沒有。倒是潘朵拉的寫作水平日漸長進,凌遠便也不再強迫自己了。
明朝時期的鄉(xiāng)試一共分為三場,每場三天,分別是在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進行,前后加起來合計九天時間。也就是說要在考場(成都貢院)里呆上九天,對于凌遠這個后世人來說,這不只是學(xué)問上的考試,也是體力、精力、心理上的一次大考。作為一個心理上的成年人,凌遠自是能沉得下心來耐得住性子,可落在海老夫人眼里卻成了毛毛躁躁屁股沾不得板凳兒,尤其那一筆字,實在有些看不過眼,這在考試中可是要吃虧的。
他們這一行人是七月初四到的成都,墨巖來成都參加院試時便租下了這間僻靜的院子,海老夫人帶著孫子仆人也毫不客氣地住了進來。七月初五至十三,老夫人提著拐杖在凌遠房門前守了九天,差點沒把凌遠給逼瘋了,但是從羅昊到葉兒卻沒有一個人去給他求情,便是九兒也領(lǐng)著弟弟遠遠地躲開了。十四、十五老夫人開恩放了兩天風(fēng),接著十六到二十四又是九天,這一次凌遠便有些適應(yīng)了,也終于明白了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安安靜靜地看書練字。二十五二十六休息了兩天,二十七到八月初五這九天,天氣日漸涼爽,凌遠也完全適應(yīng)了過來,時光如水,心如止水。
八月初六,老夫人帶著孫子離開了小院,凌遠心里竟是生出了一絲不舍,想想又搖頭一笑,報恩都能把恩主報得一肚子火氣,海瑞那偏執(zhí)的性子與這老太太還真是一脈相承。
前世書山題海里摸爬滾打出來的考試經(jīng)驗,自是知道該如何調(diào)整心態(tài)儲備體力,初七這日便帶著弟弟妹妹一路閑逛放松心情。
為了讓他安心溫書,墨巖租的那個院子實在偏僻得狠了,這個時代的城市也沒個路牌門牌,三轉(zhuǎn)兩轉(zhuǎn)便早不記得來時的路了,不過有季浩這個錦衣百戶綴在后面,還有三四道身影不遠不近地跟著,倒是不用擔(dān)心找不回家。
走著走著,街面上的行人漸漸多了,沿街的酒樓茶社貨棧商鋪也有了些鱗次節(jié)比的繁華,擔(dān)心弟弟妹妹走得累了,便進了一間茶館要了茶水點心,放空腦子懶洋洋地聽說書先生瞎掰。不想一聽卻是嚇了一跳,說的竟是《劉大人巧計定播州,方三娘勇擒劉應(yīng)龍》,“……話說那方三娘雖是女兒身,卻是僰人族里第一高手第一條好漢,手撕虎豹開碑裂石,八百斤的蠻牛一腳能踢出十丈遠。身長八尺,豹頭環(huán)眼,燕頷虎唇,聲若巨雷,勢如奔馬……”。
噗!凌遠一口茶差點噴出去,您這是說我家三娘還是說的張飛???燕頷虎唇,有這詞么,那會是個什么模樣?
“……呔!你往哪里走,方三娘一步踏出,地動山搖天地變色,蒲扇般的大手向前一探,一把握住劉應(yīng)龍手中長矛,哇呀呀……”。
實在聽不下去了,再聽下去凌遠怕自己忍不住一腳踹過去,還哇呀呀,這樣夸你家媳婦你愿意???
“他是說嫂子么?”,九兒鬼精精地探過小腦袋。
“胡說,那說書的姓方,說他家妹子呢”。
“嗯,嫂子可漂亮了”,邊兒仰著頭用力點著小腦袋,為了加重說服力,張開兩只小胳膊,“這么漂亮”。
算了,那還不如豹頭環(huán)眼呢。揉揉小腦袋,往小嘴里塞塊奶糖,舉起來扛在肩上,“還是咱家邊兒有眼力,以后這按這模子給你找媳婦兒”。
九兒撇撇小嘴,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走了幾步眼睛忽地一亮,“哥,那兒有胭脂鋪子,咱們給嫂子買一些”。
競芳齋?這些時日下來九兒竟是識得不少字了,往妹妹小嘴里也塞了塊奶糖,“不錯,賞!”。
進了店鋪,里面鋪面倒是不小,幾個男女伙計正殷勤地招呼客人,見凌遠兄妹三人進來,一個年輕伙計忙迎上來,“這位先生,本店黛、粉、胭脂、口紅、香身品、指甲油一應(yīng)俱全,百年老號您盡可放心,不知先生是自家家人使用還是送人禮物?”。
“哦,是為我未婚妻買一些”,凌遠放下弟弟,“我也不知道該買些什么,你推薦幾款便是”,這樣的店鋪自是女客居多,自己一個大男人來這里確實有些尷尬。
“那先生您稍待,一會兒便好”,那伙計見凌遠價錢也沒問一聲,便知定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了,這樣的人不在乎錢,若是能多賣出些,掌柜那里少不得要多賞幾個子兒。
那伙計進了內(nèi)間,不一刻便端了一只托盤回轉(zhuǎn)過來,托盤上放了十多個精致的瓷瓶木匣,“先生,這都是……”。
這時柜臺后一間房間的門簾一挑,一個三十來歲的青衣男子走了出來,大約是鋪子里的掌柜,店里來了大客戶,自是要出來應(yīng)酬一下,若是能拉個回頭客自是更好了。不過那人端詳了凌遠片刻,面上的笑容卻刷地沒了,“不賣!”,
凌遠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難道自己就那么象個白吃白拿的?
“別以為穿得人模狗樣的就想來糊弄我,本店恕不接待,您請!”,那掌柜的斜著眼睛嘴角似笑非笑,竟是開口轟人了。
這人說話愈發(fā)地不客氣了,凌遠也不由皺起眉頭,都說和氣生財,這人說話怎么這般刺耳,正待要說兩句,門簾又一挑,一個白胖婦人走了出來,一口的吳儂軟語,“掌柜的,什么事啊,怎么這么吵,還讓不讓人說話啦?”。
“一個騙子而已,我這就給打發(fā)了,您老稍待”,那掌柜的對那婦人變臉兒似的換了副面孔,“春菊,給客人換茶”。
騙子?凌遠被罵得心頭也有些火起,“這位先生,請你自重,我騙你什么了?”。
“凌遠!別以為換身衣服老子就不認識你了,在老子面前裝什么大尾巴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