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可想死嬸子了”,陸夫人抱住九兒心啊肝地怎也舍不得放手,又把邊兒擁進懷里,捏捏胳膊腿兒仔細看了,眼淚又止不住落下來,“可憐孩子,可長肉了,多俊啊”。
“嬸兒”,弟弟妹妹顯也是對陸家嬸子極是依戀,幾個月沒見著也抱住了不肯撒手。待娘兒仨哭笑著鬧騰了好一會兒,凌遠才尋了空兒插上話。
拍拍凌遠面頰,陸夫人吸吸鼻子,“你這孩子,住家里多好啊,怎地非要住這里。隔得遠了,可不能人也生分了”。
“我這做夢可都惦記您做的包子呢,差點把指頭都給咬了”,凌遠來到這個世界吃得第一頓飯便是陸夫人做的,這一輩子又怎會忘記了,“侄兒這是去趕考,伯父一府教授,若是見了多有不便”。
“就他那芝麻綠豆的官兒,又有什么不便了,也不想想是怎地得來的”,陸夫人嘖了一眼,看著眼前這孩子,心下更是說不出的喜歡,自家老爺升了官不說,便是最令她頭痛的小兒子也入了錦衣衛(wèi),錦衣百戶啊,那可是正經的正六品官身,比他老子都不知道高了多少。自家的這一切說到底都是這孩子帶來的,抹抹眼睛,“遠兒可真出息了,凌大人和弟妹若是還在,那該多好”。
“嬸兒,莫說這些傷心的傷了身子”,扶著陸夫人坐下,“平哥兒前日來了信,南京那邊有袁錦他們照應著,您莫要擔心。袁錦也來信說了件事兒,侄兒估摸著平哥兒怕是還沒和您二老說”。
“什么事兒?”,陸夫人吃了一嚇,一把抓住凌遠的手,“遠兒你快說,莫不是平兒在那邊惹了什么事來”。
“嬸兒莫想多了,平哥兒可不惹事的性子,再說他現在可是在徐老大人手下做事,哪會惹什么事兒”,凌遠拉過弟弟妹妹交由葉兒帶了出去,“嬸兒,袁家祖上是隨侍在魏國公徐達爺身邊的家將,一起追隨太祖打天下,袁家雖不是什么名門大戶,但在官家那里也是有名字的”。
“那袁錦袁大人我也見過幾次,挺和氣的人,莫不是平兒做了什么惹惱了他?”,陸夫人心里一抽抽,手握得更緊了,“遠兒,你可得幫幫平兒,他可最信你了”。
“是好事兒,嬸兒莫擔心”,凌遠笑笑拍拍陸夫人的手,“袁錦大人是徐國彥徐大人的妻弟,他有個妹妹今年十七歲,比平哥兒小了幾個月。袁錦信中隱約說了,他那妹子瞧中了平哥兒,平哥兒似乎也很中意,徐老大人也有意撮合他二人……”。
追隨太祖打天下?那可是開國功臣啊。徐國彥大人是南京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千戶,徐老大人更是都指揮僉事,那得是多大的官兒啊,他們這小戶人家便是踮著腳兒也夠不著的。若是平兒與袁家結了親,那豈不是說他與徐大人便成了連襟?陸夫人愣了半天才算清楚了,喜得恨不得現在就能長出雙翅膀兒飛到南京去,趕緊著把這門親事定下來,“遠兒,待你伯父這邊的事了了,咱們就去海大人那里告?zhèn)€假,即刻便去南京。你、你看這樣可好?”。
陸平若真是能與袁錦的妹妹結了親,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這樣一來陸平那里自己就不用擔心了,最重要的是兩個當事人心中有了彼此,不會是強扭的瓜兒讓人堵心,“倒是不急。嬸兒,袁錦信中說他家妹子已動身來了成都府,也想要搶一柄御賜戒尺作一個天子門生呢,袁錦父母這次也會一同過來。侄兒便是想著,嬸兒若是得空便與我們一道走一趟成都府,兩家人見個面兒,尋機兒也看看那孩子是否合您心意。再有就是九兒、邊兒幾個月沒見著您,很是想您,成天叨念著……,嬸兒你莫哭,這是喜事兒”。
陸夫人抹著眼淚點點頭,“一日不見你們,嬸兒心里也是沒著沒落的。嬸兒和你伯父嘮叨了幾次,這官兒有啥好稀罕的,一家人在一起多好??赡悴刚f你是天上的文曲星,戎縣那兒放不下你的,遲早要出來”,說著又忽地想起一件事兒,“說起那戒尺兒,你可得幫幫嬸兒,你大姐不知抽了什么瘋兒,非也要去搶一把不可,你那姐夫你也知道,什么事都由著她,都要寵上天去了。都是作娘的人了,怎地還去湊那熱鬧,親家母那里又不好說什么,平兒說你最能說了,你陪嬸兒去數落數落,叫她趁早絕了這心事”。
凌遠便有些撓頭,陸平姐弟三人中,大姐陸瑩今年也當有二十一二了,自己卻是沒見過。可便是小凌遠與她熟絡,這件事上又哪里能插嘴了,“大姐去試一試也好,畢竟是天子門生,那可是要中了進士才能當得的。再說若是選上了,便在這敘州官學里做事,不是離你們更近了么”。
“不少她吃不少她穿的,婦道人家哪有這般拋頭露面的,沒的讓人看了笑話”,陸夫人見凌遠顯是不愿幫她,心下便沒了底氣,“你說這陛下是咋想的……”。
當!當!在門外守著的羅昊敲了兩下傳進話來,“先生,李恕李先生來了”。
“你伯父還要在酒樓那邊守著,今晚怕是不得回去了”,見這邊來了客人,陸夫人站起身,“我原也想著在這邊住一宿陪陪兩個孩子。你且招呼客人吧,孩子那邊不用你操心”。
這間叫做來??蜅5牟淮蟮目蜅@?,陸家已提前將后面的這個潔凈的小院包下了,戎縣那里除了留了蔡叔和嬸兒守著家,一大家子十幾口人這次全被凌遠帶了出來。這個時代的人們出門的機會很少,大部分人也就在方圓幾十里的地面上討生活,一輩子沒出過村子的都不在少數,更何況要去幾百里外的大城了。能不能中舉潘朵拉也不是個十分靠得住的,便當是出來旅游了,讓孩子們見見世面總不是壞事,家里倒是不差這點錢。
送了陸夫人出來,李恕已在門外候著了,三人見了禮寒喧幾句,凌遠這才搞明白,原來這李恕不是要見自己,而是來尋陸夫人的,李恕與仆人也住在這間客棧里,大約是瞧見了,便尋了過來。戎縣就那么點巴掌大的地兒,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又兼也都算是縣中的大戶,兩家自是熟悉。進了房間,李恕執(zhí)晚輩禮重新與陸夫人見了禮,搓著手結巴了好一會兒才開了口,“伯母,小妹偷偷在縣父那里報了名兒,家里也不敢再攔著。可她長這么大大門都沒出去幾次,哪里又能作什么先生了”,李恕苦笑了一下,“侄兒原本是想再等兩年才去趕考的,也被家父逼著來了”。
“你、你是說婉兒?”,陸夫人那表情卻是顯得比李恕還要驚訝,感覺這世道都有些看不懂了,“小貓兒似的,打個噴嚏都能把自個兒嚇著了,她、她也要去當教書先生?”。
李恕看了凌遠一眼,心下苦笑,膽???膽小敢偷偷跑去把皇榜給揭了?她是被一個噴嚏給嚇著了,可是徐伯母您沒瞧見,她那個小丫環(huán)卻是臉都被熏黑了,半個月不能見人。
凌遠見狀站起身,“嬸兒,李兄,你們且說著,我去看看九兒他們,去去就來”。
“凌先生,你誤會了”,李恕尷尬地搓搓手,“陸夫人,若非沒了辦法,侄兒也不敢來打擾您。凌先生,這事實是難以啟口,還望……”。
“嬸兒,我去看看那幾個小猴子,一時不看著他們都能爬上房去”,人家難以啟口的事自是不便聽了,凌遠可沒有窺探人家隱私的癖好,“李兄還沒用飯吧,一會兒便一起吃吧,家人那里我這便去打個招呼”,說罷也不理會李恕伸出的手,推門走了出去,門卻是沒有關了,要羅昊在門外遠遠守著,免得讓人說閑話。
來到葉兒的房間,幾個孩子正拿手捏了陸夫人帶來的飯菜,你喂我一口雞脖子我還你一口鴨屁股地抹了滿臉油漬,嘻嘻哈哈地玩得不亦樂乎,有阿巧和葉兒看著自是不會生出什么事來。說了兩句便出了院子,準備去找伙計尋那李恕的住處,剛走出院門,便見李家那個仆人正提了燈籠伸著脖子向院里張望,邊上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正低頭轉著圈子。
“凌先生”,李家仆人連忙上前招呼。
那年輕人見有人出來,轉身上前拱手,“在下李得佑(萬歷二年進士,四川宜賓人),與李恕李兄是親戚,尋李兄有要事相商,煩請先生知會一聲,在下這里謝過”。
“原來是李先生”,凌遠拱手回禮,“李兄正與我家嬸子說話,這便隨我進來”。
“多謝先生,打擾了”。
“不用客氣,李兄請”,見李得佑面上神色甚是著急,凌遠便抬高了聲音,待二人來到房門前時,李恕果然已在門外候著了,“秉之(李得佑字),你怎地尋來了這里?”。
“大哥”,李得佑剛打了招呼,抬眼看見房中端坐的陸夫人,連忙上前,“秉之見過伯母,伯母安好”。
“是秉之啊,坐吧”,陸夫人顯是認識這個年輕人,笑笑招過去坐了,“婉兒揭皇榜的事方才我也聽明寬(李恕字)說了,是她一人偷偷去的,李家知道時已來不及了,你也知道那可是皇榜,既是揭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明寬著急來尋我便是要我去你家解釋,你母親那里自有我去說項,你莫要迫他”。
“謝伯母”,李得佑擦了把額頭的細汗,“大哥您也莫要著急,我聽了下人說了便立即過來尋你,便是擔心你想得多了,你果然是跟著來了。婉兒妹子那性子自小便這樣,想做的事你哪里又攔得住了,母親那里我自有辦法……”。
“哦?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