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的四句話之后,馬碩成好像突然從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他不找我,我也沒有找他的動力。
日子還是一樣地過,甚至過得更加快了。我和齊源的對話都是圍繞著實驗,不是確認時間就是參考報告,完全沒有一點“偏題”的東西。
但他還是會有意無意地碰碰我的手,搭搭我的肩膀,換作是李培捷的話,我早就甩開了。拒絕帥哥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在這方面我一向看得很開,唯一的標準就是我的心情。
大家都是成年人,無非就是各取所需。
果然,真正的放下都是悄無聲息的,越大張旗鼓意味著越在乎。當失望到達了一個閾值,愛意也就沒有辦法繼續(xù)滋生。
媽媽給我寄來了一個新的玉吊墜,繩子換成了鉑金鏈子,褪去了稚氣,搖身變成了一件成熟又低調(diào)的飾品。過去的未必就是最好的。
毫不意外地在十一月尾迎來了今年的初雪,和上一年相比稍微晚了點,勢頭也減弱了不少。好像是很隨便潑下來了的一把鹽花,滿足一下凡人的心愿。聽大黃她們說,這幾年的雪是越來越小了。
我和馬碩成很有默契地沒有和對方分享,倒是尹予嵐還保持著上一年那一股新鮮勁:
“天氣預(yù)報說明晚又有雪了,我們要一起出去嗎?”
“這么冷,要在外面晃嗎?”我有點害怕,她又要緊跟哪位網(wǎng)紅的步伐,拍些室外雪景照。
“不是啦,聽說有一家咖啡廳,里面有賣各種手工做的工藝品,我想去看看,給我爸買個錢包。”
“OK!”作為一個實用主義者,“手工”這個賣點并不太吸引我,性價比才是王道。
但我和尹予嵐單獨出去的機會并不多,一旦約上了,一般就意味著會聊到很晚,而此時的我也需要這么一個對話。
從河南回來我的化妝包就沒被打開過。我對著鏡子認真地端詳了自己的臉,黑眼圈有點重,眼皮也很腫,托馬碩成的福,最近都在想手表的事,一直睡得不太好。
脫下鏡框,熟練地帶上隱形眼鏡,面霜、妝前乳、粉底液、遮瑕膏、散粉,一套底妝下來,暗沉的地方都被遮蓋了,頓時精神了不少。
要是沒什么特別事,再掃兩下腮紅,抹個口紅我就會出門,非常簡易。我看了看時間,還有大半個小時,還是隆重其事一下吧,生活還是需要儀式感的。
從眉頭開始往下掃鼻影,一點一點地暈開;挑一個杏色做眼影的打底,掃在整個眼窩上,淺棕色在眼尾畫一個圓,用刷子將顏色往前面帶至均勻,再用一個帶閃的香檳色點在眼球的位置,最后用干凈的暈染刷掃過整個眼皮,讓三種顏色過渡自然。
鏡子里像換了個人似的,氣色好,但又不張揚;遠看妝感不明顯,近看也沒有突兀的地方。這是我自己最滿意的效果,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在打扮這件事上,我一不會搭配衣服,二不會打理頭發(fā),只有化妝能吸引到我、令我感到有趣的。拋開變美這個結(jié)果,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像在完成一個手工作品一樣,一步步地跟著指引,繁瑣但有理可循,比起其他全靠審美的技術(shù)活要容易得多。
“我到你樓下了,下來吧。”我剛剛放下自拍的手,予嵐就給我發(fā)消息。
“馬上!”我深呼吸了一口,想要去赴什么重要的約會。
生活還是很精彩的,只要我愿意踏出第一步,我對自己說。
“哇,今天這么漂亮,我不是很榮幸?”一見面她就取笑我。
“這么黑你也看得清嗎?”我心里偷偷樂了一下。
“看不太清,但你平時實在是太太太素了,稍微化一點就會有很大對比?!彼鋸埖剡B說了三個“太”。
尹予嵐是那種但凡出門就得全妝的女生,我一直對她的勤快表示無比的敬佩。她說,習慣了之后,覺得不化妝就像沒穿衣服一樣。要是我有她這個覺悟,大概就不會一年多了還吊死在一棵樹上了。
咖啡廳有點偏僻,我倆在呼嘯的海風中來回了好幾遍才看到。一進門,華夫餅的香甜首先鉆進了我的鼻子,爾后暖氣也席卷了我的全身,將剛剛的寒意全數(shù)帶走。越往里走,強烈的溫差令人有點眩暈,但慢慢透出的咖啡的澀,又恰好中和了這份疲倦,使人精神一振。
這是尹予嵐喜歡的風格。天花板上掛著幾盞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吊燈,有些許碎花布點綴,發(fā)出昏黃的燈光;吧臺是鄉(xiāng)村田野風,上面的一塊紋理清晰的大木板,下面一層故意裸露出紅磚;靠著水泥墻的地方,烤箱、烤盤、咖啡機、打泡機,一應(yīng)俱全。
整個咖啡廳很大,但擺設(shè)的桌子只有四五張。零碎的展示架錯落有致地占滿了其余的空間,上面放著予嵐說的手工藝品,側(cè)面還有一小塊地方,有駐唱歌手在輕聲唱著民謠。
我們繞過這一堆堆的東西,坐在了最里面唯一的空位置上。
一身森女打扮的老板娘輕快地向我們走來:“要喝點什么嗎?當然,只是坐也是可以的哦!”
我和予嵐快速地對望了一下,有格調(diào)的藝術(shù)家果然都是不計較幾個臭錢的。
“我們想要一杯玫瑰果茶和蔓越莓果茶,是有吃的嗎?”老板娘溫柔的腔調(diào)把予嵐也帶進去了,我很少聽到她用這么小心翼翼的語氣說話,拼命地憋住了笑。
“有呀?!彼み^頭往吧臺看了看,“現(xiàn)在有奶油華夫餅,推薦你們嘗一下!”
“好的,要一份!”我已經(jīng)餓得不行,從一進來就被雞蛋的香味饞得不行。
老板娘將桌上的燭臺拿到跟前,熟練地點著了里面的蠟燭,頓時散發(fā)出一陣幽幽的香味。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它,這是一個青灰色的陶瓷,中間鏤空的地方放著白色的蠟燭,外形是一只大象,應(yīng)該也是他們自己的手工藝品。
“我之前上過一次他們的班,見過她?!钡壤习迥镒唛_,予嵐湊上來,小聲地跟我說。
“就是做這些的班嗎?”我指了指墻上掛著的一堆皮制品。
“對,他們定時就會開班。不過不在這,在另外一個地方,應(yīng)該是他們的工作室,東西很齊全,想做什么基本上都能滿足?!?p> “你覺得值嗎?”價錢是我最關(guān)心的一點。
“喜歡就會覺得值吧,我只能說不便宜?!庇鑽拐J真地想了想,“是剛剛那個老板娘、她的男朋友和另外兩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人開的,這里也是。他們都是很厲害的美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的,應(yīng)該也是那種受不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所以跑來這么偏遠的地方做自己喜歡的事。”
我明白她的意思。以前,這樣的人在我的認知里,只會存在于影視劇當中,但到了W城之后,我卻真真實實地遇到了很多。W城這么一個生活節(jié)奏慢、環(huán)境又優(yōu)美的地方,的確非常適合詩和遠方。
這里的小店都藏龍臥虎。隨便走進一家清吧,老板可能是哪個億萬富豪的兒子;那棟有著章魚涂鴉的三層民宿,可能就住著一位有名的畫家。
我很佩服這樣的人,也很向往這樣的生活,但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做得到。
太多的牽掛、太多的念想和太多的不甘心,把我的世界縮得很窄。無論是生活、學(xué)習還是感情,我都追求效益,追求價值。只會選擇性價比最高、最便捷的那一條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更加不會做被世俗定義為無意義的事情。
“最近有什么新八卦嗎?”予嵐放松地靠著沙發(fā),喝著果茶。
“沒怎么聽說,大二都開始忙起來了。”我還是有點拘謹,挺著身子坐。
“李力侗阿馬碩成阿他們幾個帥哥,沒什么新聞嗎?”同鄉(xiāng)會里的緋聞,的確都圍繞著他們幾個開展。
“很少聯(lián)系?!蔽倚奶摰爻粤艘豢谌A夫餅,但也不愿意攤出我們的事來說,明確地表明了不愿意繼續(xù)這個話題。
非黑即白的處事方式毫無商量的余地,要么是一個極端,要么是另一個極端。這樣不僅會逼得自己很累,還會令身邊的人無所適從。
予嵐看了我一眼,胸口抖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嘆了口氣:“放松點吧?!?p> 我倔強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