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當(dāng)年
熊烈的戰(zhàn)火生氣的黑煙,彌漫在整個罹崖上,柔然軍隊的號角聲震山谷,兩翼的騎兵呼嘯迎擊,重甲步兵也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來。
沈儀帶著一小隊人馬,被圍困在這山谷中,白色的戰(zhàn)馬上,染著一片一片的殷紅,顯得尤為刺眼,路上突然遭受襲擊,讓整個小隊里的士兵措手不及,陷入包圍圈后立馬迎來了密集如蝗蟲一般鋪天蓋地的箭雨,沉悶的喊殺聲在山谷里傳來陣陣回音。
“沈副將,”高守已經(jīng)是滿臉的血痕伴隨著汗水緩緩流了下來,可他握住劍的手卻絲毫不松,伴隨著這戰(zhàn)馬的嘶鳴,他朝著沈儀喊道:“我們怕是沖不出去了!”
沈儀也攥緊了手中長劍,一手狠命一提韁繩,胯下戰(zhàn)馬立刻抬起前蹄嘶叫一聲,伴隨著長劍的揮舞,斬下幾人性命,“沖不去也要沖!”他毫不畏懼的回答,那鏗鏘有力的聲音,在這硝煙彌漫,滿目瘡痍的戰(zhàn)場上,變得越來越來,仿佛穿過松林,刺破天際,又是一劍下去,鮮血立刻濺了沈儀滿身。
高守隨機也拉著韁繩,手握長劍砍掉幾只羽箭,“你們幾個,去南側(cè)突圍,你們,跟著我向東側(cè)!”雖是有些慌亂,卻仍然有序的調(diào)令兵馬。
正當(dāng)戰(zhàn)馬狂奔之時,一支羽箭伴隨著狂風(fēng)的怒吼穿破流霜,直逼高守而來,緊接著,玄鐵箭尖摩擦著染著血漬的戰(zhàn)甲,直直刺入,溫?zé)岬孽r血立刻噴涌而出??柘聭?zhàn)馬瞬間失了前蹄。
“高守!”沈儀見他中箭,忙轉(zhuǎn)了韁繩,朝著他奔去。
只見高守依然被摔下了馬,跪倒在地,僅僅靠著長劍扎在地上才能勉強撐起身體。
又是一劍欲要砍來,沈儀揮了手中長鞭,胯下馬兒一陣嘶鳴,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沖到高守身邊,隨著一陣金屬清脆但又有些刺耳的摩擦碰撞之聲,沈儀手臂一抬,擋住想要想高守刺來的長劍,隨后又是側(cè)身一縮,引著攻擊之人前傾撲了個空,時機恰好,沈儀連忙朝著他用力一刺,穿了心臟。
“高守,上馬?!鄙騼x一手拉住韁繩,一手伸向中箭的高守,高守一咬牙,撐著長劍艱難的站起身,扎在胸膛上羽箭還沒有拔出來,隨著他這一用力,涌出了更多了鮮血。
此時,這一小隊人馬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好在沈儀奮力突擊,算了撿了一條命,他揚起鞭在一陣飛揚的塵土下馱著高守倉皇逃到了總營。
“報——”軍帳內(nèi),魏瑾穿著沉重的鎧甲,背著手仔細(xì)觀望著掛在墻上的地圖,聽到有士兵進(jìn)來后,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只見其發(fā)冠高高豎起,棱角分明的臉上,一雙濃密劍眉,高挺的鼻梁之上,深邃尖銳的眼眸壓著一絲冷郁的寒光,英氣逼人。
“說!”魏瑾坐下來,身上沉重的鎧甲發(fā)出一陣響聲,低沉而又渾厚的語氣不怒自威。
士兵單膝跪地,拱手一禮,垂著頭有些猶豫,“高隊長那一行人馬......”他語氣頓了頓,抬眼看了一下魏瑾,正好撞上他銳利的目光,那士兵猛的一怔,連忙又低下頭小聲說:“在半路遭到埋伏,幾乎全軍覆沒,只有沈副將,高隊長,和寥寥幾人回來了?!?p> “什么!”魏瑾伸手猛的一拍桌案,案上酒器瞬間倒下,杯中瓊漿立刻傾灑出來,“高守人呢?”魏瑾沉聲問,眼里含著怒意。
跪在地上的士兵見他如此,更是慌張,“高隊長他中箭了,正在軍帳中修養(yǎng)?!?p> “休養(yǎng)?”魏瑾眸子凌,眼中怒意越來越明顯,語氣也是更加低沉冰冷了幾分,“戰(zhàn)敗未罰,竟去休養(yǎng),成何體統(tǒng)!”
報告的士兵雖覺高守傷重,想要為他辯解幾句,可是抬眼看見魏瑾眸中怒意,怕是又要挨幾十道鞭子,便不敢作聲。
“去,把他叫過來。”魏瑾命令道。
“是,將軍?!?p> 高守躺在軟榻上,行軍郎中剛剛才把插在他身體里的箭頭拔出來,疼得他咬緊了牙,滿頭大汗,胸膛上,那一塊傷似乎是一個無底的黑洞,又像是一朵綻開的黑蓮花,不停地冒著暗沉的鮮血,地上裝著熱水的木桶,經(jīng)過擦拭了幾次傷口的布子的清洗,已經(jīng)變成了淡紅色,冒著絲絲熱氣。
“幸好這箭上沒有浸毒,不然高隊長,您命休矣。”老郎中為他包扎著傷口,頗有些慶幸的對他說道。
高守重重嘆了口氣,傷口傳來陣陣令他窒息的疼痛,“不過魏將軍那里,怕是又免不了一頓責(zé)罰?!?p> “高隊長,”帳外,一名士兵來報:“魏將軍令您過去?!?p> 高守心中陡然一緊,果然不出他所料,“我這就過去。”他輕聲回答道。
郎中已經(jīng)為他上了藥,包好了傷口,只是在起身時,仍然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你剛剛包扎好,要去哪啊?!鄙騼x緩緩從帳外進(jìn)來,見高守欲要下榻,便疑惑的問。
“回副將,”高守有些無奈的說,“這次戰(zhàn)敗,屬下責(zé)任重大,魏將軍令我去他營帳,怕是要領(lǐng)罰了。”
沈儀也輕聲嘆了口氣,但他也不敢違背魏瑾,只好跟著高守一同去了,暗想或許能替他求求情。
“高守!”魏瑾絲毫不顧高守身上的傷和他慘白如紙甚至有些嚇人的臉色,直直盯著他,眼中怒意仿佛是一條噴著烈火的游龍,“你可知罪!”魏瑾質(zhì)問他,聲音洪亮的似乎是響徹了天際。
“屬下,”高守微微頓了頓,“知罪?!彼卮鹫f。
“將軍,”沈儀同高守一樣跪在地上,乞求的說道:“請將軍念在他身負(fù)重傷,請您從輕責(zé)罰他吧?!?p> 魏瑾淡淡瞥了一眼沈儀,冷哼一聲,不屑的說:“沈儀,我沒有責(zé)罰你已是開了大恩,怎么,你也想和他一起領(lǐng)罰嗎?”
沈儀一怔,不敢再多言,沉默的低下了頭。
“來人,”魏瑾喊道:‘高守瀆職,不仔細(xì)勘查,導(dǎo)致正正一隊人馬全軍覆沒,按軍法,’魏瑾微微頷首,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高守,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頓了一頓,隨后沉聲說道:“當(dāng)斬!”
高守猛的一怔,身體都隨之一顫,他不可置信的抬手看著魏瑾,只見魏瑾眼里并沒有絲毫寬恕之意。
“將軍!”沈儀同樣也是心中一緊,他連忙懇求著魏瑾,“求您看在高守隨著您征戰(zhàn)多年的份上,繞過他吧?!?p> 魏瑾眼睛一瞇,沉默了半晌,冷聲說道:“那也可以。”
高守和沈儀眼睛一亮看向魏瑾,暗想可能會有希望。
然而,魏瑾語氣頓了頓,開口悠悠的說道“去領(lǐng)五百軍棍,本將軍便免你死罪?!?p> 高守心中一顫,五百軍棍,即使是身體健康的人挨下來也是如同丟了大半條命,更何況他受了箭傷。
“還沒有完呢,”魏瑾看著高守朗聲繼續(xù)說道:“領(lǐng)完軍棍后,去柔然詐降,作為內(nèi)應(yīng)接應(yīng)我們,然后一舉打敗柔然,你也能將功贖過?!?p> “魏將軍,屬下……”高守暗想,即使他命大挨了五百軍棍還能活下來,那到了柔然以后,盡管柔然單于相信他,但等到魏瑾進(jìn)攻之時,他一暴露,恐怕也只能喪命異鄉(xiāng)了。
“魏將軍,高守身受重傷,只怕還沒到柔然,便已經(jīng)死在這軍棍之下了。”沈儀抬頭看著魏瑾,苦苦哀求。
魏瑾瞥一眼他,毫不留情的冷聲說:“古有黃蓋愿挨,今日你高守怎就不行,既然如此,那便拉出去斬了吧!”
高守猛的一怔,他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死了,便是死了吧,只是沒能如同大丈夫一般戰(zhàn)死疆場罷了。
“將軍!”沈儀連忙磕了幾個響頭,焦急的額上都冒出汗來了,他俯在地上,“此次戰(zhàn)敗,屬下也有責(zé)任,屬下愿替高守受罰。”
高守驚訝的瞪著沈儀,雙唇輕顫,說不出話來。
“將軍,這不關(guān)沈副將的事,都是屬下的錯?!备呤匕肷尾欧磻?yīng)過來,連忙向魏瑾懇求說道。
然而魏瑾卻沒有理會他,因為魏瑾只需要一個人,需要一個愿挨這五百軍棍,然后去詐降柔然的人,他不在乎這個人是誰。
“那好,既然沈副將你這么強烈的懇求,那邊下去領(lǐng)罰吧。”魏瑾給自己捉了一杯酒,然后一飲而盡。
沈儀被綁在木架上,麻繩死死的捆住他的手腳,令他動彈不得,兩個士兵拿著手臂粗的軍棍,那軍棍帶著疾風(fēng)呼嘯而過的聲音,一下一下落在沈儀的背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高守跪在地上,癡癡的看著沈儀,腦海里一片空白,眼睛卻有些濕潤了。
沈儀眼前的景象越來越不清晰了,他頓時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魏瑾在軍帳里品著酒,看著面容痛苦的沈儀。
而沈儀的背后已經(jīng)陰出了鮮血,衣裳被一塊一塊的殷紅浸濕了,身體微微抽搐,微弱的痛吟聲從沈儀嘴中溢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對于魏瑾來說不過是一壺美酒品完了,而對于沈儀來說,他已經(jīng)神志不清,感受不到了,但是對于跪在地上的高守來說,那卻漫長的仿佛是過了幾十年一般。
沈儀領(lǐng)完罰之后,魏瑾卻絲毫不給他休養(yǎng)的時間,讓他和高守連夜帶著降書前去柔然。
柔然位于西部,多風(fēng)多沙,等二人趕到時,已經(jīng)是疲敝不堪了。
十分寬大的氈房里,柔然單于契夫必親自出面迎接了沈儀和高守,他令人設(shè)了宴席,并酌款待。
然而,還未等他二人開口,契夫必便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隨后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我知道你二人是來詐降的?!?p> 正欲道謝的沈儀和高守心中陡然一緊,暗想此時必然是兇多吉少,怕是要喪命與此了。
“但你們軒北卻能真正的投降,”契夫必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看著沈儀和高守,繼續(xù)說:“不過投降的人,”他話語頓了頓,“是魏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