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云涌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不料正與慕容蹇對視一眼,他不禁一顫,立刻躲開目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只得拱手一禮,恭敬的回答說:“是陛下?!?p> 語畢,他從腰束間小心翼翼的掏出了禁兵虎符,此物雖小,但作用極大,可調(diào)用皇城禁兵,這一交上去,怕是已經(jīng)削了他大半軍權(quán)。
他低下頭,雙手呈著這虎符,高高舉過頭頂,恭敬的獻(xiàn)給慕容蹇,而慕容蹇接過后,未說一字,便離開了,獨(dú)留沈儀怔怔的站在大殿中,心神不寧。
將軍府中,沈傾命令下人將府中仔細(xì)打掃一番,還令花匠修剪了園中草木,準(zhǔn)備迎接沈儀的歸來。
“公子?!备呤鼐彶阶邅?,看著這府里下人一片忙碌。
沈傾看見他,連忙一笑,上前迎接,“高叔叔?!?p> “怎么,在為將軍回府打掃?”他看了看周圍一群下人,問道。
沈傾點(diǎn)點(diǎn)頭,頗為高興,“父親奉命戍守邊關(guān)七月有余,今日終于回到都城,我自是應(yīng)當(dāng)好好把這將軍府打理一番”
高守道:“公子可不必著急,將軍進(jìn)宮述職,約摸幾個時辰后方可回府。”
沈傾也雖奇怪往年都是先舉辦一場接風(fēng)宴在令父親進(jìn)宮,怎么今年卻一回都城就要去述職,不過他也沒有多想,于是便對高守說:“來,高叔叔,進(jìn)去喝杯茶吧,您隨父親一同駐守邊關(guān),也是辛苦了?!?p> 高守垂下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頗有些謙敬的回答道:“本職而已?!?p> 二人移步府內(nèi),只見這將軍府氣派而又有一絲雅致,正堂中,上好的金絲楠木木制成的擱架上,鏤空雕著精美的紋樣,架上置著慕容蹇賜予的尚方寶劍,劍長約兩尺半,映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
路經(jīng)沈儀書房,高守微微偏頭看向里面,忽然眸子一亮,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站在書房外驚詫的說道:“原來這就是將軍常與我提起的青瓷瓶!”他看著房內(nèi)靠著墻壁的一張博古架,架上置著各類物什,“真是瓷器中的精品啊?!彼植唤Q贊道。
沈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那博古架上陳列著各種玉器銅杯,而高守說的那青瓷瓶并不奪目,且沈儀的書房很少讓人進(jìn)去,沈傾也時常聽起過他令下人不許動那青瓷瓶,所以也并未注意。
“父親確實(shí)較為喜愛?!鄙騼A對于瓷器之類的東西也不是十分了解,只好這樣回答道。
兩人坐下,立即便有仆人燒上茶水,烹煮之聲微微漸起,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高守看著沈傾,意味深長的說道:“想來沈?qū)④娊昕芍^是步步高升,頗有當(dāng)年魏瑾的風(fēng)范??!”
沈傾微微一怔,不明白高守為何提起那魏瑾,只是暗暗覺得此處比較頗有些不好,于是伸手向他倒了杯茶,沒有回答。
高守見他如此,瞇了瞇眼,又輕輕一笑,問道:“公子不覺當(dāng)年魏瑾將軍實(shí)在可惜?”
沈傾有些疑惑高守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他思索一番,回答說:“雖然魏瑾將軍武功高強(qiáng),統(tǒng)領(lǐng)軍隊也是無人能及,只不過意圖謀反,其罪當(dāng)誅,天理難容。”
高守笑笑,沒有說話,他端起茶杯在嘴邊輕輕吹了幾下,抿了口茶,半晌,他才悠悠的說道:“當(dāng)年我與將軍還只是魏瑾手下兩名小小的副將,想來這真是世事多變。”語氣中似乎有些感嘆之意,他又抿了口茶,漫不經(jīng)心的問:“沈?qū)④姷男艣]有讓別人看見吧?”
沈傾皺了皺眉,沉思著父親之前也并未交代他要收好什么信件,于是不解的問:“什么信?”
語一出,正欲放下茶杯的高守明顯一驚,而拿著茶杯的手猛的一顫,杯中茶水迅速灑了出來,燙的他連忙縮回手臂,茶杯順勢打落在地,發(fā)出“啪”的一聲,碎成了幾片。
高守頗為尷尬,面色十分難看,抬首卻撞上沈傾詫異的目光,于是立刻垂下頭,躲閃開來。
“高叔叔?”沈傾微微俯身,試探的問:“您......怎么了,沒事吧?!?p> 高守勉強(qiáng)干笑兩聲,可眉頭緊鎖,面色凝重,“沒,沒事,”他斷斷續(xù)續(xù)的回答說:“抱歉,是我失態(tài)了,也沒,沒什么信,我隨便問的,沒有?!彼裰^,避免與沈傾對視。
沈傾看著他如此,滿心疑問,卻也見他如此回避,只是喚人人把這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一下。
“我,我還有事,失陪了?!备呤鼐従徴酒鹕?,身體也輕輕顫著,好像下一刻便會摔倒似的,沈傾見狀也連忙起來上前攙扶著,不料手臂剛一伸出,高守更是猛的一躲,匆匆行了幾步。
然而,又經(jīng)書房時,高守放慢了腳步,微微偏頭向里面探著,自言自語輕聲的說了一句:“真是個漂亮的瓷瓶?!?p> 沈傾并沒有聽見他說了什么,只是朝著他望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青瓷瓶立于博古架中,實(shí)在無什么特別之處。
高守前后搖晃著身子,緩緩走出將軍府,當(dāng)走下門前的三階時,不知是心神不寧還是未看見腳下的臺階,竟然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沈傾連忙扶住他,他尷尬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謝意,而后連忙上了馬車。
馬車內(nèi),簾子緊閉,待走了一段距離后,高守才問;“沈?qū)④妿讜r回府?”
駕車的人輕輕一抽馬鞭,回答說道:“應(yīng)該快了?!?p> 高守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知其意的笑容,他微微頷首,剛才的手足無措立刻煙消云散,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變得沉穩(wěn)而深邃起來,同時,又心情復(fù)雜的沉聲說道:“不得已,則更需為之?!?p> 沈傾站在將軍府門前,默默注視著馬車行了好遠(yuǎn)才緩步離開,他輕輕嘆了口氣,走進(jìn)府中,蹙著眉頭,滿心疑問的暗想高守今日怎么如此奇怪,而他口中說的那封信,又是什么。
正思索著,他抬起頭,目光正落在了沈儀書房中的博古架上,他慢慢走過去,即使沈儀曾經(jīng)明確下令不許任何人動那架上的物什,但他還是湊近看了看那個青瓷瓶,他雖不懂瓷器,可是這個瓷瓶,燒制的尤為明顯的粗糙,他實(shí)在費(fèi)解為何父親甚至高守都對它連連稱贊。
沈傾再定睛一看,卻發(fā)現(xiàn)這瓶子上有些許灰塵,便伸出手想把它拿起來擦拭一番,畢竟是父親所喜愛之物,可不料,這青瓷瓶竟然紋絲未動,一個瓷瓶,怎會如此重,沈傾暗想,于是他又用力一轉(zhuǎn),只聽見沉重的摩擦之聲漸漸響起,那博古架竟然猛烈震動一番,沈傾連忙后退幾步,而那架子向旁邊移動著,上面的擺件搖搖晃晃,幾乎就要墜落下來,只見片刻之間,架子自動移開后竟然露出一個暗門!
沈傾猛的一驚,皺著眉頭向里面看去,光線十分昏暗,應(yīng)是許久都沒有被打開,蕩出了一陣塵土,沈傾咳嗽了兩聲后,揮著衣袖,緩緩向里面走著,可剛剛進(jìn)去,密室的門“嘭”的一聲關(guān)上,震耳欲聾,又蕩起了陣陣灰塵,他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yù)感,覺得這暗室里面似乎有什么秘密,他實(shí)在想不通,父親怎會建造一個這樣的密室,而他卻絲毫不知情。
暗室里,沈傾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生怕這里面有什么致命的機(jī)關(guān)被他無意觸動,借著昏暗的光線,他看見這暗室里還置著兩張桌案,案上分別放著酒器與筆墨紙硯,只不過落滿了灰塵,難道父親之前經(jīng)常待在這里嗎,沈傾暗想。
靠墻邊是兩張書架,忽然,一張紙輕輕從架上飄落下來,沈傾警惕一看,似乎是一封信,他緩步走過去,彎下腰將那信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面的塵土,只見信封已破的不成樣子,可以看見里面泛黃的信紙,信角處有著淡淡的一抹紅色,他小心翼翼的將信打開,只見那紙上的紅色更深了一血些,一塊一塊的,信的大半好像被什么人撕去了,留下參差不齊的毛邊,只有一小部分寫著十分潦草的幾個字,沈傾定睛一看,“柔然罹崖被圍,請速來援救!”他一怔,可這字跡實(shí)在潦草定是倉促之下書寫,難以辨認(rèn),是父親當(dāng)年的求援信嗎,他暗想,可是為何要保存在這暗室里。
他目光移至紙張下角,卻赫然看見一個“魏”字,還有寥寥幾個筆畫,其余的都被撕去了,魏什么,魏瑾嗎?沈傾猛的一怔,魏瑾?當(dāng)年和三萬士兵戰(zhàn)死于罹崖的魏瑾?他握著信紙的手不禁顫抖了起來,信上那短短的十余字,竟然讓他有些喘不過來氣,仿佛心口是被一把重錘壓著,難以呼吸,他閉了閉眼,重重的喘息聲帶著一絲顫抖,良久,他緩緩睜眼,難以置信的艱難定睛又看了看,這一眼,那信紙上,似乎帶著戰(zhàn)場上廝殺的氣息,映著刀劍槍戟互相摩擦過留下的劃痕,耳邊似乎還響起了狼煙滾滾的戰(zhàn)場上馬嘶風(fēng)吼之聲。
然而,沈傾也知道了,信封和信紙上的那一抹顏色,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