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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自在入夢來

第四十八章何須怨楊柳

飛花自在入夢來 云間鵲 2131 2019-09-28 23:42:35

  “我沒什么可瞞著你的,別多想了?!?p>  心中有氣,赫連瑛便是連點好臉色都不愿拿出來,莫名其妙地擺出張臭臉給自己看,她沒在大庭廣眾下發(fā)火,已經(jīng)夠給他面子了。

  “你在生氣?!?p>  將酒壺遞了過去,高雍在她轉(zhuǎn)身準(zhǔn)備上馬時,直接踏步上前將人給攔下來,“我以為你聽進(jìn)我說的話了?!?p>  “是啊,你說的我都聽見了,我也沒在怨你?!?p>  揚起臉沖他甜甜一笑,可那笑意根本未達(dá)眼底,她一心想要快點結(jié)束這場沒意義的爭執(zhí),以至于自己都沒注意到說出口的話有多敷衍。

  “我和你道歉,身為丈夫,不應(yīng)該惹夫人生氣。不論事出為何,都是我的過錯?!?p>  “你都不問問我氣什么,就開始道歉?”

  高雍有些無奈,少傾,才托著她下巴與她額頭相抵,眸中有溫情流轉(zhuǎn),像是流淌過銀河的無垠夜空。

  “因為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想說?!?p>  “你怎么說都有理?!?p>  錯身離開他身邊,赫連瑛背轉(zhuǎn)過去撫上側(cè)臉,似乎那上面還殘留著他手指的溫度。

  其實冷靜下來后,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任性。

  這場爭吵來得無厘頭,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自己氣他一聲不響的離開,更氣他把什么事都放在肚子里。

  她知道兄長肯定和高雍說了什么,否則他絕不會是那樣的表情。而同樣的,高雍的眼睛也在告訴自己,他并不想說。

  某種程度上,他們都是一樣的固執(zhí)。

  輕聲嘆了口氣,赫連瑛將烏云的韁繩解開,領(lǐng)著它走到高雍面前,“陪我送兄長最后一程吧。”

  館驛離城門并沒有太遠(yuǎn),她還記得來大齊時走過的那條路,如今重新走一遍,卻是以清王妃的身份前來送行。

  從此千里之外遙相看,到底是從至親血脈變成了陌路人。

  隔著城門向外看去,官道兩旁遍植楊柳,如今正值秋季,泛黃的樹葉在陽光底下金光熠熠,美的不像活物。

  雖說是秋高氣爽的時日,可該有的熾熱是一點沒降下,高雍怕她曬著,特意尋個茶棚與她一并坐進(jìn)去歇腳。

  茶是再普通不過的粗糲茶葉碎末,只不過支茶攤的老人有心,為了讓過往行人解解暑氣,都是在煮好后提前晾涼。喝進(jìn)嘴里倒也順口,畢竟冰這種奢侈品,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

  赫連瑛倒是不挑剔,沙漠中水源最是稀少,雖然羅滇因為當(dāng)年內(nèi)亂被迫向東出走,去往靠近草原的地方??梢驗樗吹年P(guān)系,也是和周邊土著動過不少手腳。

  她一介粗人向來野慣了,便是渾濁的泥水也能二話不說地灌下肚,為了生存下去,不擇手段就是他們與天爭命的本能。

  但高雍不一樣,他是有著千金之軀的清王,是備受先帝寵愛的小兒子。這種粗陋之物還能平淡視之,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雙手托腮打量起街邊走過的行人,赫連瑛觀察著他們臉上的表情,順便等著兄長的車隊過來。

  她看得很是細(xì)致,也就沒注意到攤主在自己身旁落了座。

  “姑娘是剛剛結(jié)親吧?!?p>  “這都能看出來,婆婆您可真厲害!”

  老人家被她夸張的表情逗得笑彎了眼睛,許久未曾和人搭話,難得碰見個活潑可愛的姑娘,讓她心里都跟著暖烘烘的。

  半輩子飄零輾轉(zhuǎn),她都快要忘了,開心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你的小相公很是愛重你呀,一直在盯著你瞧?!鄙焓譃樗砣ヮa邊碎發(fā),老人家傾身與她小聲耳語道。

  “婆婆您快別說了!”

  單手捂住胸口,赫連瑛被胸腔里愈發(fā)劇烈的跳動聲惹得臉紅,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發(fā)作。

  老人家看到她這模樣,眼里劃過一絲緬懷之情,看著她的目光愈加溫柔。

  “小娘子生得好看,與你夫君很是相配,結(jié)下婚姻便是緣,可要仔細(xì)珍重啊?!痹捖?,老人家起身又回到爐灶那頭忙活去了。

  赫連瑛定定看著她的背影,仿佛從那副彎曲蒼老的身體上,看見她波折起伏的一生。

  究竟是怎樣的經(jīng)歷,才會令她說出那樣一番話來,赫連瑛不懂,卻知道時光總會教自己在以后懂得。

  有些事向來急不得,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和高雍之間,到底還是太過倉促了。

  之后沒用她等太久,就看到羅滇的馬隊途徑這里直奔城外而去,后面還裝著今上賞賜的財物。

  從袖中取出一枚短笛,她快步走到陽光底下吹起了曲子。

  昔日,云先生為《涼州詞》作曲,她曾用短笛照著譜子粗略學(xué)過,為的是一句“羌笛何須怨楊柳”。

  那時,她年少不經(jīng)事,說著便是春風(fēng)不度又如何,自當(dāng)有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可看。

  如今也只能懇求春風(fēng)千里行過,隨兄長一路直到玉門關(guān)外,這是她,唯一能送給兄長的禮物了。

  而在笛聲響起的一瞬間,赫連灃就看向赫連瑛那邊。

  妹妹在詩詞歌賦上沒什么心思,學(xué)的時候總是在瞎糊弄,就連短笛,都是后來跟自己學(xué)的。

  她說想吹先生的《涼州詞》,他便用心教習(xí),只要是妹妹想做的事,他都會努力達(dá)成。

  他一直守著當(dāng)年的約定,護(hù)著妹妹長大,但他沒告訴赫連瑛,這笛子原是那女人親自教他的。

  可說與不說,也沒有多重要,自他無意聽見父王和妹妹的談話,就知道她要代替那女人回到中原去了。

  陸清池是個很好的女人,她從來沒把自己當(dāng)成孩子。

  她會給他處理傷口,勸他要學(xué)會忍耐,然后給他吹許多沒聽過的曲子。甚至在云先生來之前,赫連灃就已經(jīng)知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

  他一度是羨慕未出世的赫連瑛,這個孩子擁有世上最溫柔堅韌的女子做母親,該是多么的幸福。

  然而這樣的心情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才滿周歲的妹妹就和自己一樣成了沒娘的孩子,連怨恨都來不及。

  父王憐她愛她,卻不肯宣之于口,于是赫連灃就把自己能給出的全部關(guān)愛,都給了妹妹。

  也就在那一年,陸清池和他講過,“世間的人都有一個注定好的結(jié)尾,他們要做的,就是一步步走到那里。”

  或許妹妹,正在向著那個未知的結(jié)果走去。

  伸手接過赫連瑛遞上來的酒壺,赫連灃瀟灑一飲而盡后,沖她溫柔展開笑顏,“妹妹,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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