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吃了一驚，“你要進(jìn)刺史府？”
陳無忌留心著他的反應(yīng)，心里暗暗驗證自己的猜想。
他問的是有沒有辦法帶他進(jìn)刺史府，王良的第一反應(yīng)是反問，而不是說沒有辦法。他便知道自己所想的不差。那個口信的關(guān)鍵其實是落在這少年身上。
戲為。按字面來解釋，這兩個字的意思是“游戲人間，隨手而為”。
當(dāng)然，這樣的解釋沒頭沒腦，任誰也猜不出究竟是何用意。只有陳無忌才明白真正的含義。
因為，這兩個字蘊藏著一個專屬于他與某人的秘密。
在他的少年時期，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他沉迷于刻章，然后在各種書上面亂蓋。
葉瀟瑤一向不怎么約束他，木龍山上也就沒幾個人能管得了他。
他常常從山下買一些話本回來看，什么才子佳人，什么妖狐鬼怪，看得是津津有味。
這一天，他看到一本南柯太守傳。說的是有一個人飲醉了在大樹下睡覺，夢見自己到了一個叫槐安國的地方，平步青云，一路升官發(fā)財，又是駙馬，又做太守，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結(jié)果醒來后發(fā)現(xiàn)所謂的槐安國其實是樹下的一個大蟻窩，人生種種，不過南柯一夢。
陳無忌合上書后，略有所悟。那時候他剛上山不久，對武道充滿憧憬，還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以為山上的宗師們就如同凡夫俗子說的神仙一樣，高來高往，不受塵世約束。
當(dāng)時看到這樣的故事，以他少年心性，自然還體會不到什么人生如夢的惆悵。反而覺得這種陷入紅塵迷陣的凡人一定是被神仙捉弄調(diào)戲，故而留下如此趣聞。
他興之所至，立即取來一方玉石，用小刀刻了一枚只有“戲為”二字的印章。然后莊而重之地在書的封面上蓋下去。
來借書的某人看著他的舉動，啞然失笑?！拔?，無忌啊，你真的看懂這個故事了嗎？我怎么覺得你九唔搭八，不知所謂！”
陳無忌那時候還很傲嬌，哼了一聲道：“夫子說讀書不求甚解，我在這方面已經(jīng)是最高境界了。”
某人在他頭上鑿了一個爆栗，“你這字刻得還不錯，這枚印章就歸我了?！彼朔潜灸峡绿貍?，一把扔得遠(yuǎn)遠(yuǎn)的?！澳闵倏袋c這些書，有時間去普陀峰的藏書閣看看武功秘笈。”
她將那方小小的印章在手上拋了拋，仰天大笑著離開隱龍巖。
遠(yuǎn)遠(yuǎn)傳來她的吟哦聲，“游戲人間，隨手而為。好好好！”
“隨手而為個屁，你這是趁火打劫！”陳無忌沖著她的背影吼道。
這是木龍山生活的一個小插曲。陳無忌很快就對刻章失去了興趣，轉(zhuǎn)而開始學(xué)習(xí)別的技藝。這枚“戲為”印就成為目前他刻的最后一方印章。
而這枚印章是怎么來的，也就是只有他和某人才知道的秘密。
陳無忌剛才一聽到這兩個字，馬上就知道了給他口信的人是誰。他放松心情的同時，也想知道為什么她會選這兩個人來傳訊。所以他耐心地閑聊，了解他們的信息。
當(dāng)聽到王良說他在刺史府里做廚房學(xué)徒，他立即意識到“戲為”這兩個字除了能明白無誤地表明她的身份，還附帶了更重要的信息。
當(dāng)初看了南柯太守傳他才刻這枚印章，書上的太守一職，就是現(xiàn)在的刺史。
她在暗示刺史府里有重要的情報。
所以陳無忌立刻就問王良能不能帶自己進(jìn)刺史府。在得到王良沒有否認(rèn)的回答后，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猜對了，這才是為什么她要找這兩人來傳訊的關(guān)鍵所在。
他面上保持著淡淡的笑容，王良與盧上信二人哪里會知道他內(nèi)心的思緒已經(jīng)跑出了十萬八千里遠(yuǎn)，跑過了山路十八彎。
王良有些捉摸不定地看著盧上信，盧上信沉思了一陣，說道：“陳公子啊，要說帶你進(jìn)刺史府，也不是沒有辦法?！?p> 陳無忌回過神來，摸出身上所有的碎銀，合在一起也有五十兩左右，統(tǒng)統(tǒng)放在石臺上，手掌輕輕一推，推到盧上信面前。
“只要能帶我進(jìn)去，什么辦法都可以?！?p> 申時三刻。陳無忌跟著王良到了刺史府的后院。
原來除了王良在廚房做學(xué)徒外，盧上信還承包了刺史府的蔬菜供應(yīng)。想不到他還真有做生意的天分，在碼頭倒賣菜蔬，倒騰來倒騰去，居然將生意做到了一州之長的刺史府里去了。
在剛才，盧上信便籍著送菜的借口，讓陳無忌裝扮得更普通一些，裝作是他的伙計。三人一起大搖大擺地進(jìn)了刺史府的后院。
王良在這里也廝混了半個月，上上下下都有點熟了。他特意找了個與陳無忌身形相近的幫廚學(xué)徒，拉到一邊。再由盧上信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得這人心甘情愿地拿出二兩銀子，主動地和陳無忌互換衣裳身份。
盧上信說，他可以裝成自己的伙計混出府外玩上一個時辰。他在府里的活就由陳無忌來干。天黑以后兩人再換回身份。如此樂事只需二兩銀子，可是天大的便宜啊。
陳無忌在一旁看著他們二人的偷天換日之法，也不禁嘆為觀止。同時又不得不承認(rèn)，想要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jìn)守衛(wèi)森嚴(yán)的刺史府，對于現(xiàn)在毫無武功的他，這是最好的辦法。
等到盧上信帶著那個學(xué)徒，拉上卸了菜蔬的空車離開。陳無忌跟在王良身后，進(jìn)了廚房里。
他故意低著頭，又拈了些灶灰在臉上抹了抹。卻見廚房里其他三五個或切菜或燒火的學(xué)徒對他視若無睹。正覺得奇怪，才注意到王良一路走過去，往每個人腰間塞進(jìn)去幾個銅錢。
原來如此，這生意是兩個家伙做熟了的。
他偷偷問王良，“你們不是可以請假嗎？怎么還需要這樣偷偷摸摸地出去？”
王良低聲道：“那是因為我還沒做夠一個月，以后我就像他們一樣，很難請得到一次假了。農(nóng)德大師可是很嚴(yán)格的?！?p> 陳無忌輕輕點頭，加上知道暗處還有她在操控局勢，緊繃的心神不知不覺松弛下來。嗯，一定可以找回玉佩的。他這樣想著，裝模作樣地在灶邊蹲下來，拿起一根木柴往火里挑挑撥撥，認(rèn)真扮演燒火童子。
想知道刺史府里有什么秘密，當(dāng)然是到處探聽最方便?？蓪ΜF(xiàn)在只是一個普通武者的陳無忌來說，連飛身上屋檐他都辦不到，要在這到處有守衛(wèi)巡邏的府衙里潛蹤移位四處偵查無異于癡人說夢。
幸好，他有一個出身豪門的師傅。
葉瀟瑤曾經(jīng)對他說，想知道一個大戶人家的八卦消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躲在下人干活的地方偷聽。聽上一天，你會連主人家今天穿什么顏色的內(nèi)褲都知道。
他按理推測，越州刺史府的秘密也一定會在下人的閑聊中流露出蛛絲馬跡。
后院，廚房，顯然就是下人的聚集之地。
陳無忌沒有猜錯。他很快就聽到了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