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苦盡甘來
????久旱必有甘霖。人們過完年買來化肥，準(zhǔn)備明天澆灌麥田時，天氣驟然大變。先是黑咕隆咚地下了幾個雨點，接著天空變亮，慢慢飄起雪花，不一會兒，地上變白。
?第二天早上，高麗霞的婆婆陳母趕緊把蜂窩爐子搬到院子里，用棒子胡引著，對揮著笤帚正在掃雪的麗霞說：“下雪不冷，化雪冷。趕緊把爐子搬進(jìn)去。要不凍著孩子?！?p> “沒事，屋里挺暖和。我給他蓋得挺厚?！备啕愊脊跉?，搓著雙手說。
“可不行，倒春寒倒春寒，冷起來比冬天還冷?！标惸刚f完，親自搬進(jìn)去，看了看呼呼大睡的嬰兒。
?俗話說，春天的雪化起來兔子都趕不上。三寸厚的大雪，不到半天就化完了，化的街上成了鴨子灣。
這下子，莊戶人家清閑起來，他們?nèi)齼蓛傻鼐墼诮诸^，不時夸獎天公作美。
?高麗霞坐完月子晚上住在陳家，白天有空去娘家那邊幫著干活。她沒有向父母提過孩子，也沒有想抱過來讓父母看看。
?高二嬸對閨女麗霞表面上不理不睬，一臉冰霜，心中卻不時翻騰，有時真想問她：陳家對你怎么樣？生孩子時身上沒有落下毛病吧。她現(xiàn)在不想麗霞怎么風(fēng)光地出嫁，都這樣啦，還想什么體面不體面的。
???這天，高麗霞在娘家這邊忙著揉面蒸饅頭?！案啕愊迹 标愋”辜钡卣驹诖箝T口朝院里喊，看到高二嬸在院子里只是笑笑。高二嬸本來心煩，看到他更來氣，轉(zhuǎn)身走進(jìn)屋。
高麗霞在屋里揉饅頭，聽到陳小兵的叫聲急促，認(rèn)為是孩子醒了哭，也不洗洗手上的面粉，揪著心向陳家跑，顧不得腳底下的雪水，踩下去飛濺一身。
?街上停著一輛沾滿泥水的吉普車，旁邊圍著許多人。車上是鎮(zhèn)政府的工作人員，做計劃生育工作的。工作人員客氣地要看他們的結(jié)婚證和準(zhǔn)生證。
陳小兵和高麗霞笑著對工作人員點頭答應(yīng)說，“忙過這幾天，就去辦理?！?p> ??一個當(dāng)官的不客氣地對他倆說：“聽說你們已經(jīng)有孩子了，屬于未婚生育。未婚生育需要繳納社會撫養(yǎng)費，才能給孩子上戶口。”麗霞聽說過要罰錢，卻沒有想到真的要罰錢。
??看到他們愣著不動彈，旁邊一個小青年重復(fù)一遍，說：“交上錢，趕緊補(bǔ)結(jié)婚證，開出生證明，給孩子落上戶口去?！?p> 聽到這兒，高麗霞轉(zhuǎn)身回到家，向父母道歉說：“對不起！我不該任性，做對不起你們的事情。如今都這樣了，把戶口本給我，讓我們登記結(jié)婚吧，要不人家不給孩子落戶口。孩子落不上戶口，怎么打防疫針上學(xué)?。俊?p> ?她父親高支書轉(zhuǎn)臉不看她，好像不認(rèn)這個閨女了。高二嬸生氣地說：“陳家怎么不來人，陳小兵呢？這是一個人的事嗎？孩子都為他生下來，他們家不著急，你著什么急？”
??他們在心里恨呀，恨自己的女兒不爭氣。他們在擔(dān)心呀，擔(dān)心陳家窮，有女兒難過的時候。
“麗霞！你看你找的什么人家？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你還好意思回來找我們鬧！”高二嬸說著說著火氣又上來了。
?看到父母不松口，高麗霞無可奈何地回到陳家。她抱著孩子在困難面前難以昂首挺胸，忍不住痛哭流涕。
這時，陳母顫抖著雙手捧著一個小布包走進(jìn)來，說：“麗霞，不是我成心難為你，只是我們陳家太窮，真的沒有錢。這是我為你們結(jié)婚攢的錢，現(xiàn)在都交給你們。從今往后這個家交給你們了。”她說完，落下傷心的淚珠。
?“把這個家交給我，我有什么能耐？再說，還沒有嫁給你兒子?！备啕愊纪炝钠牌抨惸?，心里不落忍。
??“你是沒有嫁給我兒子，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梧桐樹上飛來的鳳凰?！闭f完，猶豫了一會兒，顫顫巍巍地從懷里摸出一個比剛才那個還陳舊，油膩麻花的荷包。
??“給，這是祖宗傳下來的一塊玉鎖和銀項鏈，這是小兵他爸留給我的幾塊銀元。家里就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值不值錢，你都收好。”
看著眼前的現(xiàn)金和首飾，高麗霞止不住嗚咽，哭得更加厲害。陳小兵看到蒼老的母親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東西都為他掏出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能說什么？
?“麗霞，要不我把照相館讓出去！”陳小兵說著沖出屋子。麗霞趕緊放下孩子去追，可是外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見他的身影。
春風(fēng)在夜色中使勁地吹，仿佛要讓大地立刻綠意盎然，鮮花開放。其實早有嫩芽在枝頭跳躍。
?管計劃生育的人今天又來到小村，村里沒有辦公室，他們只能在村支書家里辦公。
好事的村民們站在街頭上議論紛紛，一會兒說誰家偷著懷了第二胎，罰多少錢，一會兒說誰家辦娃娃票交多少錢的押金。
?在村民們好奇的眼光下，陳小兵拿著錢走到村支書家，心頭說不上什么滋味。如果換成別人和高麗霞相好，高家也會這樣做嗎？他站在大門口想。
?“愣著干嗎？走，進(jìn)去?！贝迕窆兆邮逄嶂鴤€麻色小布袋，打斷他的思考，招呼他一同進(jìn)去。
工作人員端坐在屋里，等著人們來繳納款項。拐子叔是替兒子來交錢的，他大兒子因為不夠生育政策生下第二胎，因為又是個女孩，偷著送出去，被人家揪出來舉報了。
他把口袋往桌上一放，說：“我們一大家子人跑了好幾天的路，村里外面的親戚朋友都借遍，才籌到這一袋子錢。如果不夠的話，只能等到秋上下來糧食賣糧食了?！?p> 鎮(zhèn)政府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怔了一下問道：“一共有多少？”
“不知道，人家誰給我，我就隨手放在里面，還沒有來得及數(shù)呢?！惫兆邮謇蠈嵉鼗卮?。
有人讓他倒出來看看。拐子叔便嘩的一下倒在桌子上，只見紙幣和硬幣立刻堆滿桌子，有許多硬幣順著桌面滾到地上。
拐子叔慌忙彎腰去找去撿。
陳小兵在一旁啞然失笑。心中暗想：拐子叔真會捉弄人，真不知從哪兒弄到這么多零錢。工作人員互相看了一下，誰也不言語，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不約而同地清點起來。
?高支書和幾位村干部坐在一邊，看著他們手忙腳亂的，趕緊招呼眾人過來幫忙
陳小兵和幾個村民就這樣等著，直到他們收完拐子叔的錢后，才交上，當(dāng)然也有等得不耐煩離開又回來的。
高麗霞看了看陳小兵手里的繳費收據(jù)，抱著孩子又落下淚，最后哭出聲來?！翱奘裁?？錢是王八蛋，沒了再掙回來。只要你和兒子好好的，花多少錢也值得！”
“你說得倒是輕松，沒有結(jié)婚證，孩子落不上戶口怎么辦？”陳小兵一聽這事，張了張嘴，像個敗陣下來的公雞，退到一邊。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說話聲。隨后就聽陳母喊道：“小兵，你三嬸來了，快出來接著?！标惸敢幻鏇_屋里喊，一面滿臉堆笑地把高三嬸領(lǐng)到兒子屋里。
?陳小兵一聽說是高麗霞的嬸子高三嬸來了，慌忙搬凳子，泡茶水。
高三嬸進(jìn)來環(huán)顧一下屋里，只見屋里只有一張簡易床，三抽屜桌和一個破舊的老式衣柜。她在心里嘆口氣，坐在侄女麗霞身邊，看到她滿臉的淚痕，關(guān)切地詢問，“麗霞，怎么啦？剛坐完月子就哭，對身體沒好處?！?p> “嬸子，你勸勸我爸爸媽媽，讓我們登記結(jié)婚吧?！笨吹侥锛胰耍啕愊既滩蛔∮帜ㄑ蹨I。
?“別哭了，好孩子！”高三嬸開口安慰侄女高麗霞說：“別看你爸媽為這事氣得要命，可是心里還是掛著你，處處為你著想。過段時間等他們的氣消下去，找個人過去商量結(jié)婚的事。至于彩禮錢有多少就拿多少吧?！?p> ??“我爸媽樂意嗎？他們說錢少一分也不行！”高麗霞不相信地望著她嬸子。
?“那是氣話，不用擔(dān)心。過幾天你叔叔家來會找你爸爸說的。你叔叔長年在外面見識多，你爸爸有些事好聽他的?！?p> 高三嬸臨走抱了一下孩子，夸獎幾句，塞給他三十塊錢，說是見面錢。哄得陳家都咧嘴笑。
?送走高三嬸，高麗霞說：“陳小兵，你別急著把照相館轉(zhuǎn)讓出了。”陳小兵握著孩子的小手，帶著一臉的笑容，“轉(zhuǎn)讓給誰呀，好不容易開張。哎，我心里有一個打算，一直沒有跟你說?！?p> 他站直身子，滿懷信心地說：“等到孩子大點，我要在照相館旁邊開個百貨店，到時候你一邊看孩子，一邊照應(yīng)著，保證比當(dāng)老師教書愜意。”
?“你別異想天開，照相館還沒有掙到錢，又折騰別的。你不是沒有錢嗎？上哪里弄去，不會是又找我借吧?！?p> ??“哪里，我現(xiàn)在沒有錢，過上幾年，還沒有嗎？你要相信，不用幾年我會掙個萬兒八千的，說不定更多。到時叫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娘家?！?p> ??麗霞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樣子，撲哧一笑，罵他說：“滾一邊去，為了跟你在一起，我現(xiàn)在還被人家戳脊梁骨笑話?！?p> “誰笑話你？告訴你，沒有人笑話你。你為了我們的愛情和孩子，不顧家人的反對，勇敢的堅持和我在一起是對的?！标愋”f完，給她一個幸福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