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是麗云的信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農(nóng)村實行生產(chǎn)責任制以后，經(jīng)濟逐漸發(fā)達。陳小兵的大哥每天天不亮，開著“突突突”作響的拖拉機，沿著公路過黃河大橋去南邊的山里拉石頭，沙子，石灰等建筑材料回來趕集賣。陳小兵去集市上找他，看到他在跟客戶談買賣，站在一邊等了半天，過來說：“哥，咱拉車石頭墊墊屋后的路吧，省的下雨泥泥巴巴的不好走?！?p>　　看上去很勞累的陳大哥吸了一口煙說：“一點半點的不管用，要鋪就村里的路都鋪上。”

　　“那得要多少錢?。　标惔笊┶s集過來聽見插嘴說，“除非村民都樂意出錢。再說，大隊里又沒找咱拉石頭?！?p>　　陳小兵一看到哪里都有他大嫂跟著摻和，只好閉嘴不說了。

　　這天下午，學校里放學后，孩子們背起書包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家。陳小兵雙手裝進褲袋，望著一面走一面追逐嬉鬧的學生，徑直走進高麗霞的辦公室。

　　學校不大，是村委會近幾年修建的，兩排紅磚瓦房，寬敞明亮。共有三個年級三個班，三四個老師任教。

　　辦公室里只剩高麗霞一人在收拾東西?！岸枷茸吡?？”陳小兵揚起白皙而又帥氣的臉龐，悠閑地坐在她對面。那渾身散發(fā)出強烈青春氣息的身體逼視得麗霞難以自持，她趕緊用話語平靜自己。她說：“他們早家走收莊稼去了，家里都有地。”

　　“今天在地里干活，看見你家也在掰棒子呢，你也不去，要不回家做飯燒水也行啊?！丙愊及琢怂谎郏f，“上一邊去，我家的事，用著你管了嗎？如果真想管，為什么不幫著掰棒子去？”

　　“我倒是想去，可是排不上隊呀，巴結不上呀。幫忙的人太多，你看不到，豈不白忙活？”陳小兵一會兒嬉皮笑臉，一會兒又討好地說，“趕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彼f完隨手拿起一封信來擺弄著玩。

　　“別亂動，是麗云的。今兒沒有你家的信。”高麗霞把信奪過來丟到一邊，問他，“拉沙子石頭墊路的事，啥時候辦好？”

　　“我倒是想做，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爹是村干部，為啥不帶頭號召一下，把咱莊里的路都鋪鋪呢？”

　　“我爹和幾個村干部一直想修路鋪路，可是哪個村民愿意往外掏錢。每年的提留都收不全，哪來的錢修路。唉，你不當官，不知道當官的難處。”高麗霞一面和他說事，一面低頭批改作業(yè)。

　　陳小兵瞅見她一心批作業(yè)，繞到她背后，摸起那封信打開。等到麗霞發(fā)現(xiàn)時已晚，“你胡鬧什么？私拆信封，偷看別人信件是違法的?！?p>　　陳小兵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找出膠水重新封好。說：“哎呦，你妹妹麗云呀，怪不得沒有考上大學，原來在學校里搞戀愛呢。從信上看，這男的挺喜歡她，一個當兵的。”

　　黃昏，村外的小路上，高麗云匆匆忙忙地推著自行車往家趕，車后面摞著一袋子剛拾的棉花?！胞愒疲呕貋?。”高麗霞碰見她在后面擁著車子，幫她打開虛掩著的院門。

　　“嗯，這兩天天氣好，棉花開的多，這不到天黑才拾完?！丙愒普f完松了一口氣，看樣子她挺累。“哦，拾不完明天再拾，小心別累著。”麗霞關切地說完，遞上那封被陳小兵拆過的來信。

　　高麗云接過信，借著屋里透出的燈光，想看看是誰寫的，可惜燈光太暗，看不清楚。她放好車子，納悶地走進屋里迫不及待地撕開封口。

　　只見文筆流暢，語言自然親切。高麗云的眼睛濕潤起來，是誰？當兵去，想起主動給我寫信聯(lián)系。看到后面的署名時，一個男同學的身影立刻跳躍在眼前：端正的臉龐，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神情似笑非笑的樣子，充滿健康的膚色透著學生們特有的氣質(zhì)。程云清，沒想到他這么快就穿上軍裝，遠離家鄉(xiāng)，去了千里之外的XJ當兵。

　　她想起在學校里，程云清就坐在她后面的座位上聽課學習。一天，一個女同學和同桌追逐打鬧，一下子把她的書本碰到地上。

　　如果換別人，高麗云不會計較的，原因是她和這個女生脾氣不合，一直鬧別扭。于是，她當場指著那個女生的鼻子，厲聲地說：“都給我撿起來。”

　　那個女生看她兇巴巴的樣子，立刻叉著腰，輕蔑地看著她說：“你兇巴巴的干嘛，我不是故意的?！?p>　　“不是故意的，就趕緊給我撿起來。”高麗云上前拽了她一下。

　　“看你個樣，就不給撿，怎么著！”那個女生推開她的手說。

　　看到一屋子同學盯著她們，高麗云覺得很難堪，一步跨到那個女生的桌子前，把她的書本一下子全掀到地上。

　　“你為啥這樣做，我可是不小心碰掉你的的。”那個女生氣憤地指責她說。

　　“你不小心，難道只允許你不小心。”高麗云一面譏笑對方，一面彎腰撿起自己的書本來。

　　“你道歉，把書給我撿起來?！蹦莻€女生也不是吃素的，看到高麗云不給撿，立刻扭身往外走，說：“我告訴班主任，說你仗勢欺人?！?p>　　上課鈴響了，大家都回到座位上準備聽課，教室里一片安靜。高麗云望著一地的書本，這才感到做的有些過分。當著同學們的臉面，她不好意思認錯悔改。

　　怎么辦？班主任來了，看到一地的書本一定會發(fā)火的。她羞愧地低下頭，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挽回自己的面子。

　　就在這時，她看到副班長程云清走過去，彎腰把書一本一本地撿起來放好。那個女生兩眼淚汪汪地回來，看到書本已經(jīng)被人撿起來，先是一愣，接著納悶地瞅了一眼高麗云，坐下學習。

　　可以說，這封來信一下子勾起麗云對許多同學的深深懷念，往日共同學習生活的身影，不約而同地涌到她的面前。

　　突然的來信，使高麗云十分激動。自從高考結束回家后，麗云把自己封閉起來，除了與一位要好的女同學來信交往，很少和外面的同學聯(lián)系。真的沒有想到會有一位異性同學關心著她，主動和她來信聯(lián)系。

　　深秋的夜晚，星星點點，亮如明珠，鑲嵌在深藍色的夜空中。一陣陣秋風吹過，寒氣襲人。麗云站在天井里，沒有覺到?jīng)鲆猓挥X得心中陣陣熱潮澎湃，抬頭望著滿天星斗，她仿佛看到遠在邊陲的程云清身穿軍裝，徘徊在宿營地焦灼地等待著回信。

　　她忽然記起程云清在學校里好像也給她寫過一封，很短的幾句表達友好的信，當時她沒有理會，沒有想到他現(xiàn)在又寫來鴻書。自己對他再無意，不能連一點同學之情也沒有吧。何況他對自己還不錯。

　　想到這兒，高麗云返身回屋，坐在書桌前揮筆瀟灑地給程云清寫了一封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