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暖叔知道了男閨蜜的存在

　　“我們不去幼兒園?！泵捞易M(jìn)車?yán)镆院?，對徐貴兒說，“上三環(huán)，第四個出口走五百米后右拐。”短短的一星期，美桃已經(jīng)對從公司到醫(yī)院的路線了然于胸。

　　徐貴兒忽然一個急剎車，把車停在路邊。

　　“陽光兒童醫(yī)院？”徐貴兒多次接送圖圖，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這次肺炎為什么這么嚴(yán)重，都一個多月了，怎么還不出院？”

　　美桃什么都沒有說，徐貴兒重新啟動了車子，他關(guān)掉車載音響里震天響的搖滾樂。美桃也默默地開著車，氣氛回歸安靜，是多年老友親密地坐在一起卻各自想著心事的那種不尷尬的沉默。

　　其實徐貴兒在出差的這一個星期里，曾給美桃打過好幾次電話，可美桃的電話不是占線就是沒人接。徐貴兒給美桃發(fā)微信詢問，美桃也只有“好的”、“沒事”、“明白”等寥寥數(shù)語。徐貴兒于是知道美桃不接電話只是因為不想接，而讓美桃心情不好的唯一原因，就是——兒子圖圖。

　　徐貴兒一到BJ的家，他發(fā)現(xiàn)客廳里是很久沒有打掃的痕跡，而美桃的臥室里也一團(tuán)狼藉。徐貴兒收拾了美桃亂丟的穿過的胸衣和絲襪，輕輕地手洗干凈，晾在陽臺上，就馬上開車來到美桃公司樓下等她下班。

　　BJ進(jìn)入秋天，總會有那么一兩場秋雨，氣溫也隨著雨水一點點降低，一層秋雨一層涼。在徐貴兒沉默的當(dāng)口，有幾滴雨打在了擋風(fēng)玻璃上，秋雨滴滴答答地下了起來。徐貴兒不喜歡秋天，也不喜歡小雨，在徐貴兒的世界里，他喜歡一切惡劣的天氣，比如狂風(fēng)暴雨和電閃雷鳴，不管是虛擬的游戲還是現(xiàn)實，他似乎總能在電閃雷鳴中解除封印，從此人生進(jìn)入一重新的境界。然而這只存在于徐貴兒的幻想中，徐貴兒在每一個狂風(fēng)暴雨的日子里狂奔亂跑，萬事回歸平靜以后，一切如常。徐貴兒于是開始等待下一個惡劣的天氣，周而復(fù)始，對生活充滿期待。

　　天降小雨，對徐貴兒來說這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日子，甚至有些無聊，這樣的日子只適合抱著他的干兒子圖圖睡覺。不會有什么大事發(fā)生，徐貴兒開車的這一路，幾乎對這個想法深信不疑：圖圖不會在今天出院，美桃也不會心情變好。一切都像上星期自己出差前的樣子。

　　夜晚的兒童醫(yī)院靜悄悄的，很少有人走動。美桃?guī)е熨F兒穿過醫(yī)院的小花園，銀杏葉落了一地，在雨水中濕答答地沾在地上，腳踩上去了無聲息，這樣的氣息讓徐貴兒陌生而又恐懼。徐貴兒屬于夜店，越是頹廢的、或者狂野的，越讓徐貴兒開心。

　　美桃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老鄭背對著門口正給圖圖剪手指甲。圖圖的頭發(fā)剃得很短很短，像清晨菜市場上剛上市的小西葫蘆上帶的那層絨毛。他的小臉慘白，疼痛讓他帶著一副受難的表情，圓溜溜的大眼睛仿佛蒙了一層霧?？匆娦熨F兒，圖圖的雙眼才多了一絲鮮活的氣息。

　　“徐爸爸！”圖圖一看到徐貴兒，就親切地喊他，聲音雖然微弱卻也難掩快樂之情。

　　“哎呦，我淘氣的兒子……”徐貴兒三步跨作兩步走到圖圖面前，他伸手溺愛地摸摸圖圖光滑的頭，“像個小冬瓜……”

　　在圖圖因為這個比喻而樂不可支的時候，徐貴兒注意到正給圖圖剪手指甲的老鄭，老鄭的頭發(fā)也理得很短，頭頂一片烏青，徐貴兒顯然對陌生的老鄭憂心忡忡。聽完美桃簡短的介紹，和老鄭寒暄了幾句后。徐貴兒把美桃叫到醫(yī)院大廳。

　　“為什么要自作主張啦？給圖圖換了男保姆也不跟我說一聲？”徐貴兒對美桃一通抱怨，“頭發(fā)那么短，是不是剛從牢里放出來的？這個老鄭的背景，你調(diào)查清楚了沒有？”

　　“沒事，老鄭對圖圖確實非常好啊。讓他帶圖圖我很放心?！泵捞艺f。

　　“你放心，我還不放心呢？！”徐貴兒仍然喋喋不休，“誰也別想搶走我兒子！”

　　“沒人跟你搶，你放心吧?！泵捞野参啃熨F兒。

　　“我兒子什么時候出院？我還等著帶他去游樂場呢！”徐貴兒說。

　　“三年以后?！泵捞移届o地接話。

　　“What ？”徐貴兒噗嗤一聲笑了，繼而又覺得美桃是在故意為難自己，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美桃，等著她給自己答案。

　　“圖圖得了白血病，正在化療?！泵捞移届o地對徐貴兒說，熬過了最難受的階段，美桃內(nèi)心里反而十分平靜，徐貴兒親眼看著圖圖長這么大，對徐貴兒本也沒有什么好隱瞞。

　　“我讀書少，你千萬別騙我?！毙熨F兒開始搞怪，“肺炎和白血病，哪兒跟哪兒呀？”

　　“是真的?！泵捞艺f。

　　“哪個庸醫(yī)胡亂診斷？要負(fù)法律責(zé)任的！”徐貴兒看出美桃不是在開玩笑，忽然變得異常兇狠，和上一秒還在搞怪的徐貴兒判若兩人。

　　美桃不再說話。任何詞語在生死面前都蒼白無力，會有親媽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嗎？徐貴兒想到這里，忽然在寬敞的醫(yī)院大廳里蹲下來，把頭埋在兩個手臂中間，嚶嚶地哭了。

　　這是美桃第二次看見徐貴兒哭，第一次是在圖圖出生時，徐貴兒從美桃手中接過皺巴巴的閉著眼睛睡覺的圖圖，他忽然就止不住地落淚，感動到無以復(fù)加。而現(xiàn)在，美桃看出徐貴兒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把身體蜷縮成一小塊，聲音也壓得極低，盡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這與他夸張外向的性格是如此不符。兩人說好了無論發(fā)生任何事，都坦然面對，然而面對上帝的吝嗇和不公，誰都無法做到坦然。

　　美桃的心里常常是滿的，老鄭對圖圖的好讓美桃安心地投入工作、徐貴兒的陪伴慰借著美桃的心、東方旭雖然常常把他的意志強(qiáng)加到美桃身上，然而他也實實在在地幫助著美桃。從這點上說，美桃又感念著上帝對她的好。美桃對現(xiàn)代社會的相處法則也看得一清二楚，美桃也是徐貴兒絕佳的傾聽對象，又是東方旭最值得培養(yǎng)的得力助手、公司的招牌。人類從進(jìn)入社會生活以后，就存在著各種各樣的交換，物物交換、價值交換，凡對自己有所幫助的人無不在潛意識里期待著別人能還回來，這，就是人性。而唯一讓美桃看不懂的，就是老鄭。

　　“徐貴兒是我哥哥?！泵鎸相嵅唤?jīng)意間的詢問，美桃輕描淡寫地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忽然不想告訴老鄭實情。

　　“那你的父母實在幸福，兒女雙全?！崩相嵱芍缘馗袊@。

　　可是美桃一看到老鄭真誠的眼神、特意為圖圖剃的光頭，美桃忽然改變了想法，對老鄭，沒什么好隱瞞的?！安皇?。”美桃說，“徐貴兒是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好朋友，還是我的合租室友。我常常把他當(dāng)作哥哥看待，從這個意義上說，他也是我哥?！?p>　　老鄭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表示理解美桃。

　　然而此刻美桃多么想抓住老鄭的手，把關(guān)于她的父母、關(guān)于圖圖的事一股腦兒全告訴老鄭，使他們之間不再有界限，甚至像家人一般親密地相處，來彌補(bǔ)美桃缺失很久的愛。在這個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陌生的病房，老鄭是美桃唯一的支持和依靠。

　　可是哄著圖圖睡著時已經(jīng)到了午夜十二點半，倦意征服了美桃。她一回頭卻看見老鄭早已把美桃的床鋪得整整齊齊，老鄭幫美桃?guī)戏块T，悄悄離開。美桃也很快在幽暗的病房里沉沉地睡去。要是沒有老鄭的守護(hù)，美桃真不知道該怎么在這冰冷的醫(yī)院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