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桃走向自己的工作間,她多么希望有誰能抱抱自己,安慰她一下,從得知圖圖生病到現(xiàn)在,美桃沒有掉過一滴淚,此刻的她多么想依偎在誰的肩頭,放肆地哭一場??墒菦]有,匆匆而過的同事們,對美桃避之唯恐不及,誰都不能擋住設(shè)計師的路,這是霓裳女裝的規(guī)定。難道除了工作,同事之間真的沒有其他可以交流的嗎?不知不覺中,美桃的步子放慢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咚咚”的悶響,像凋落的曇花,每走一步便凋零一朵,無聲無息的時間外化在花開花謝之間,每一秒都讓美桃傷神。
美桃來到工作間,露露不在,工作間里略顯凌亂,美桃把門關(guān)好,在工作椅上坐下來,讓自己沉浸在寂靜中。昨晚的行軍床睡得她有些背疼,工作椅也是硬質(zhì)的靠背,硌得美桃渾身不舒服,未完成的冬裝凄凄慘慘地掛在一旁。陽光透過大玻璃窗照進來,照在地板上像覆蓋了一層茫茫大雪??照{(diào)在制冷,那嗚咽聲像來自漢代的北海邊,那里有懷揣著信仰在等待的蘇武,或許那是自己的前生嗎?美桃這樣想著,又忽然想到今天是上交設(shè)計圖和樣品的最后一天,下裝還是沒有著落。美桃不自覺地向后仰頭,讓脖子感到放松。她的手機不失時機地響起來,劃破了工作間的寂靜,流動的音符把茫茫的冰雪擊穿,把美桃拉回現(xiàn)實,美桃把電話接起來。
“說吧,昨晚夜不歸宿,你到底帶我干兒子去哪兒了?”熟悉的聲音響起,美桃不用確認就知道,這是她的同學(xué)、圖圖的干爹徐貴兒。美桃還沒來得及說話,徐貴兒又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雖然還在宿醉,但頭腦還清醒。你們昨晚根本沒回家,這不像你的風(fēng)格呀,美桃!”徐貴兒在電話中流露出關(guān)心的語氣,美桃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差點哭出來。徐貴兒是美桃的大學(xué)同學(xué),更是美桃的合租室友,他照顧圖圖長大,就像圖圖的干爹一樣。
“我和圖圖在醫(yī)院睡的……”美桃說到這里,淚水已經(jīng)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也許只有對徐貴兒,美桃才敢讓淚水肆意流淌。
“怎么回事?”徐貴兒問,然而他的語氣卻并沒有多么吃驚,上周圖圖因為肺炎住院,圖圖有些體弱多病徐貴兒也是知道的。
“圖圖他……”美桃剛想把圖圖的病情告訴徐貴兒,工作間的門忽然被一把推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露露走了進來,她左手拿著一摞圖紙,右手手臂上搭著她剛完成的冬裝。
“熱死了!”露露一進門就嚷著,與其說是抱怨,更像是一種無聲無息的感嘆,她看到正在接電話的美桃,臉上一下子流露出抱歉的神色,仿佛她剛才的話冒犯了美桃一般。
“我過會兒再打給你。”美桃對徐貴兒說著,掛斷電話。
“你開的是熱風(fēng)啊,美桃!”露露擺弄著空調(diào)遙控器,匪夷所思地看著美桃。
美桃這才看見空調(diào)上的溫度,29度。
“好冷啊?!泵捞艺f。
露露忙不迭地走過來,她看見美桃素著一張臉,甚至連潤膚霜都沒有涂。露露伸手摸摸美桃的額頭。
“不燙呀?!甭堵秾γ捞艺f,“不會是病了吧?”
露露倒了一杯熱水,遞給美桃,然后用大敵當頭一般的悲壯的語氣說:“東方旭找你!讓你現(xiàn)在就去……”
美桃站起身來,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褲,準備往外走。
“要不要去醫(yī)院呀?”露露在美桃身后提醒。
“我剛從醫(yī)院回來?!泵捞乙徽Z雙關(guān)地對露露說。
美桃出現(xiàn)在東方旭面前的時候,東方旭目瞪口呆,仿佛盯著一個天外來客。
“沒有換衣服、沒有化妝、九點五十分才打卡到公司、沒有按時提交設(shè)計圖和樣品……一切都違反了常規(guī),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美桃,你……怎么了?”東方旭臉上帶著上級對下級的例行公事一般的問話,只是就事論事,看不出多少情感,也沒有關(guān)切。
美桃略顯疲憊地坐在沙發(fā)上,她從放在辦公室一側(cè)的華麗穿衣鏡前看看自己,今天的她確實很反常。白慘慘的臉,左邊臉頰因為缺水而有點爆皮,有些失神的眼睛,略微明顯的黑眼圈,凌亂的頭發(fā),皺巴巴的衣服,讓美桃整個人灰撲撲的沒有生機。
“哪家夜店?玩到幾點?”東方旭臉上忽然有痛心疾首的表情,滿眼流露出失望,東方旭本以為自己無論對工作還是情感都可以刀槍不入,用理智調(diào)配情緒,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反應(yīng)??墒敲鎸γ捞遥€是慌張地沒了章法。
“沒玩?!泵捞业芍鵁o辜的眼睛看著東方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辯解,東方旭是她的朋友、上司,如果硬要說兩人有什么關(guān)系,那就是東方旭那種不溫不火的追逐,美桃確實想過要答應(yīng)東方旭,做他的女朋友,可是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兩人的關(guān)系就不了了之了。
“你那個玩到兩三點、經(jīng)常宿醉的朋友,是和他在一起嗎?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嗎?”東方旭說著說著,感覺自己的情緒越來越失控,他甚至為自己的話吃驚。
“你在質(zhì)問我嗎?”美桃對東方旭的話非常不舒服。
東方旭一下子從長長的辦公桌后面站起身來,他焦急地踱著步。“我只是擔心你,你夜不歸宿,和誰在一起?”
“我不需要和你匯報這些?!泵捞绎@然對東方旭的質(zhì)問非常不滿,“要是沒事我就走了?!泵捞艺f著站起來,想結(jié)束這些無聊的問話。
“還有……”東方旭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設(shè)計圖和樣品要交了,我知道,下班前,我會交上來。”美桃轉(zhuǎn)身對東方旭說完,走出了東方旭的辦公室。這里就是公司,每個人都是流水線上的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每個環(huán)節(jié)都不可或缺,然而并不是每個人都無可替代,普通員工離職,馬上就有新人來取代他的位置;重要人物離職,卻能給公司帶來大震蕩。東方旭和美桃努力工作了三年,好不容易都做到了不可或缺的職位,東方旭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和美桃的關(guān)系,不疏遠、不親昵。
美桃回到工作間,把做了一半的裙子拆掉,扔在散落的碎布頭里,那些花花綠綠顏色各異的碎布,真像是過去時光里幽微的瑣事,堆在記憶里,不經(jīng)意間忽然冒出來,可是有些我們有意想忘卻的事情,卻冷不丁地從腦海中冒出來。
極光蝴蝶
仍然是每晚八點更新,我覺得自己越寫越好了。呵呵,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趕緊收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