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出來,他什么都不想做,手頭的忙碌對他來說變得無意義。
在他30年的人生歷程中,從沒有過今天這般天堂地獄般的巨變,忽然萌生了借酒澆愁的沖動,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做個刺激的嘗試,比如去酒吧喝個酩酊大醉。
別的酒吧他也不熟悉,開車去了程遠約他見過面的MOONLIGHT 酒吧,華燈初上正是夜店熙熙攘攘上人的時刻。
李培思剛停好車,就有打扮入時的侍應生前來拉他。
李培思甩脫了那些人的簇擁,徑直一人走向吧臺,用指節(jié)輕扣吧臺,很快調酒師就過來招待他。
“給我一個啤酒,什么牌子都行?!崩钆嗨奸_口說道。對他來說,此刻只要有酒精就好了。
沒等侍者說話,一個健碩的身影從吧臺走過來,端著一個高腳杯,里面裝著深棕色液體。
看著像可樂,但肯定不是可樂,就算是可樂也沒人知道不是么。
“你是來這里找我?今晚我請客?!背踢h把酒放在李培思面前,示意他嘗試一下。
李培思轉身看了看背后,并沒有其他人。程遠確實是在跟他說話。
“你是這里的老板?還是夜店小王子?”李培思沒接他的酒,抬頭問他。
“不算老板,合伙人之一吧。花一點錢占些股份,換個永久免費的包間還能無限量飲酒,劃得來?!?p> 程遠輕描淡寫的說。
許久不見,兩人火藥味淡了許多。李培思也無意和他多話,低下頭不去理他。
“李伯伯身體好了嗎?我聽說手術做完了呢?!?p> 程遠話中有話,猜也知道這些人背后怎么議論他,肯定說李培思不孝子又把老爺子氣到ICU去了。
李培思抬起頭,又露出他那招牌的似笑非笑的臉說:
“程家弟弟消息好靈通,宏峰建設出那么大簍子還有閑暇為我家的事情操心?!?p> 李培思也暗諷程遠家下屬企業(yè)近期因為暴力拆遷和違規(guī)建設被勒令限期整改的事。
程遠也似笑非笑的說:
“我家那都是小事,李家可都是大事,街頭巷尾誰不知道,我就算不想聽,這消息也會乘著風飄進我的耳朵里?!?p> 李培思點了點頭,說道:“看來在A大旁聽了兩個月進步神速,變得牙尖嘴利?!?p> 程遠也不甘示弱:“都是小語教的好。你可能不知道吧?她話密起來像個杠頭一樣,邏輯清楚條理清晰,我真是說不過她。
她在你面前不怎么說話吧?人也就在自己愛的人面前才能卸下防備。這不怪你,誰讓你是她老師呢,她怕你也是情理之中?!?p> 李培思聽得出程遠在示威,猛灌了一口啤酒說道:
“我現(xiàn)在是她老師,很快就不是了。你現(xiàn)在是她男朋友,很快也就不是了。”
本來程遠手中拿著請柬,想親自請李培思參加自己即將在周末舉辦的畢業(yè)聚會。
看李培思這個無所謂的樣子,想來也不會捧他的場子吧。
那何必假客套呢,他和語凝私下見面的場合,有李培思在算什么事,一瞬間程遠又改變了主意。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們本來也不是能敞開心扉聊天的朋友。
程遠用手敲了下吧臺,挑釁的沖他笑著說:“走著瞧。”
程遠剛結束了一期交換生培訓,下一期要等1個月才能申請。
一個月后他還是能堂而皇之的陪著語凝出入校園,就像過去的這兩個月一樣,李培思又奈何不了他。
看程遠轉身離去了,李培思自己喝著酒,努力放空自己等著酒精來接管大腦神經。
他好像就是千杯不醉的體質,大學聚會每次都是他保持清醒,把每個喝的七葷八素的人帶回來安頓。
他今天非要嘗試一下醉是什么感覺。
他沖侍應生招了招手說:“有什么能喝醉的酒嗎?什么都行?!?p> 侍應生心想這個人怎么有點怪怪的,跑酒吧里喝酒都這么隨便,那就給他調一杯隨便。
小伙子調了一杯威士忌推給他,就勢問他:“大哥,你和我們程總認識???是朋友嗎?”
李培思點了點頭,沒說話。
“那你也認識程總女朋友嗎?一個很漂亮的姐姐,姓林的?!毙』镒咏又鴨?。
李培思聽他聊語凝,把手中的酒放下,說道:“認識,我是她班主任。”
“哦,您就是她說那個特別厲害的老師,是博士,還得很多獎的那個?!?p> 小伙子瞪大了眼睛,由衷的贊嘆道。
李培思一聽語凝這么說自己,啞然失笑:“應該是我,她來這里喝酒還跟你聊我?”
“是啊,她非常崇拜你,說你非常厲害。說了好久你的事呢,不過她聲音太小,像是自言自語,我也聽不太清?!?p> 小伙子撓撓頭說。
“您貴姓?”李培思問道。
“我姓安,安偉正,大家都叫我小安?!毙』镒佣苏拇鸬?。
看得出小安很感動有人這么尊重他的工作,幾乎所有人來這里都是訴說自己的苦楚或者分享自己的喜悅,沒有人過問他的情況。
林語凝是第一個夸他的人,李培思是第一個問他姓名的人,他們是僅有的讓小安感覺到自己被這個城市需要的人。
“小安,你的名字很好聽,你調的酒也很好喝?!崩钆嗨加芍缘目涞馈?p> “謝謝哥,我也不會別的就會調酒。初中畢業(yè)我就沒考上高中,在技?;炝藥啄旰蟾彝l(xiāng)人在A市打工。
后來接觸了調酒也喜歡上了這個工作。現(xiàn)在很后悔當初沒好好讀書,見到讀書好的人就是由衷的敬佩?!?p> 小安撥弄著手里的酒杯,輕聲的說道。
“小安,社會從來就不是用同一把標尺去衡量所有人的。
天災人禍不會因為你有博士學位就繞開你,學歷高也一樣每天只有24小時。
也有愛一個人卻得不到的時候,也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身邊的人都嫌我固執(zhí)己見不通透。
我很羨慕你能讓人心無芥蒂的吐露心事,我也不會調這么好看又好喝的酒?!?p> 李培思看著小安的眼睛安慰他道。
“謝謝哥,你幫我跟林姐說聲謝謝吧,她當時也寬慰我來著,我很感激她。”
說著他調了一杯酒遞給李培思說:“哥哥這杯是我請你的,這是林姐特喜歡的酒,您嘗嘗?!?p> 一聽是語凝喜歡的,他頓時起了興趣??磥磉@小丫頭沒說謊,確實是在這里貓著喝酒了。
李培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品了品,跟小安說:“挺清涼的,不過太甜了吧。她喜歡喝這個?”
小安笑著點了點頭,把酒瓶拿給李培思看了看。
又喝了許久,李培思還是沒有醉意,倒是被酒精哄的頭疼,他打算結賬離開,拍完了渾身的口袋發(fā)現(xiàn)身上并沒有錢包。
小安連連擺手說:“程總交代了不用付錢,記在他賬上就可以了。”
李培思笑著搖了搖頭,對小安說:“代我謝謝程總,但我還是堅持要付?!?p> 他拿起手機打電話給路風,路風正開車從醫(yī)院往回家趕,不出十分鐘就到了酒吧。
看李培思出現(xiàn)在酒吧,路風非常意外,這個工作狂整天不是伏在辦公桌上就是伏在實驗臺上。
從遠處看到近處,李培思還是和吧臺更搭,許多美女正抬眼打量著李培思呢,只是他自己目不斜視注意不到罷了。
路風打趣他:“李老師來酒吧干嘛?借酒消愁還是泡妹子?。拷杈葡钅愫仁裁雌【瓢?,你這海量就是把這里的存酒喝干了也醉不了???
泡妹子就更不行了,你得斜著身子,眼睛瞟向那邊舞池的妹子。要不要我給你示范一下?”
李培思不理他,問小安:“一共多少?”
小安點了點,說道:“哥,給300就行。”
李培思掏出路風的錢包,點了1000現(xiàn)金給小安說:
“300肯定不夠,不過這些應該夠了,剩余的是小費,多謝你告訴我很多事情?!?p> 李培思起身和小安告別,出門上了路風的車。
路風見他還是悶悶不樂,故意寬慰他說:
“舉杯澆愁愁更愁,明知道自己千杯不醉,這又是何苦呢。老爺子也沒事,我媽說下周就能出院了,別難受了哈?!?p> 李培思沒心思和他說笑,頭疼欲裂。他扶著額頭不客氣的回他:
“我不擔心老頭,我擔心的是你。下個月工資發(fā)不出來,你喝西北風去吧?!?p> “騙我看不懂財報是吧?思路還沒窮到這份上吧?”路風歪著頭問他。
見李培思扶著額頭,眉頭緊蹙不回答,路風長出了一口氣說:
“沒有關系的兄弟,當初你要考研哥們就陪你考了,你說要開公司我就辭職陪你下海了,
現(xiàn)在要說公司關門那我收拾鋪蓋另尋東家就是了,多大的事把你愁成這樣。
我路風交你這個朋友,看中的就是你這個人,刀山火海一起闖?!?p> 李培思坐正了說:“路風,你這還算是人話。放心思路不至于立刻關門。
我已經把現(xiàn)在的房子抵押貸款了,夠我們維持一年。這一年我們的業(yè)務必須要有起色。
還可以向長豐再借點研發(fā)基金,不多但是也夠應急,能撐到手頭的項目尾款收回來。”
路風出了一口氣說:
“我就知道你會有辦法。其實我是騙你的,我不是看中你這個人,而是看中你家境殷實。
手中有好幾套房可抵押,還是幾百畝山林的地主,再不濟還好幾輛豪車能賤賣呢。”
李培思白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剛才那瓶酒的標簽,不自主的在腦海中寫著那一串英文字母,頭似乎不疼了,他輕輕的睡了過去。
薔薇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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