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烏太師也是個狠人,考慮到自己文壇魁首的身份,皇家不可能真把他怎么樣,干脆毫不猶豫來個坦白從寬:好吧,這事兒就是我干的!
不僅自己坦白從寬,還要拉著其他人一起坦白從寬,大家都是成年人就不要遮遮掩掩了,你們要如何?開個價吧!
“太師啊太師,你這是何苦?”
小肉球詞窮,原本以為烏崖子會垂死掙扎,可惜他奏折都專門握成了板磚狀,這老太師竟然一扭頭鉆進了烏龜殼,他還怎么砸得下去?
“哼,惺惺作態(tài),老不要臉!”
方昭冷哼,論心機深沉,顯然比之烏崖子略遜一籌,此刻證據(jù)確鑿,原本想著窮追猛打一番,誰承想這家伙直接示之以弱,讓皇家對之束手無策,現(xiàn)在他還能說什么?對一個坦白從寬的人說什么都有可能被人解讀為別有用心,何況皇家跟他也從來不是一路人,在如此節(jié)骨眼上更是不可能幫著他的。
果然:
“既然你都如此爽快的承認(rèn)了,那么說吧,按律,朕當(dāng)如何處置你?”
小肉球挑眉,這算是一個開放式問題,回答卻有千種講究,但不管講究什么,都只遵循一個規(guī)律:越是自己說得重,皇帝的處罰結(jié)果便越輕。烏崖子浸淫御前多年,伺候一個小肉球自然不再話下,當(dāng)即俯身拜道:“老臣一時糊涂,犯下如此重罪,老臣不求能免于死罪,只愿留一副骸骨回鄉(xiāng),望皇上看在老臣為官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賜老臣一個全尸,如此,老臣便感激涕零了!”
“準(zhǔn)……”小肉球差點跳起來說準(zhǔn)了,但視線落在一臉平靜喝茶的百里滄浪臉上,還是換個說辭,笑道:“皇叔,您覺得如何?”
百里滄浪慢條斯理喝完一口茶,轉(zhuǎn)頭看向方昭,含笑道:“方兄以為呢?”
百里滄浪說的是“方兄”而非方昭,當(dāng)年六王之亂,百里滄浪也是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威名,彼時方昭和烏崖子都還是他手下兩名副將,陪著他多次出生入死,情如兄弟。如今百里滄浪退出朝堂,方昭和烏崖子卻越走越遠以致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也是讓人感慨萬分了,此時百里滄浪將這段往事帶出來,其目的不言而喻,那便是提醒方昭:事情到此為止!
“王爺既然提到昔日舊情,老臣不便再說什么!”方昭自然知道百里滄浪這是想和稀泥,但他也不是好糊弄的,烏崖子想如此不痛不癢忽悠過去也要看他答不答應(yīng),當(dāng)即苦笑道:“并非我方昭得理不饒人,不念舊情,實是老烏蟲如此草菅人命,已然惹了大禍,那可是上百條人命啊,如今還在義莊光溜溜躺著呢,若朝廷輕判了,您讓老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卻是死死咬定了烏太師所犯之案,不敲詐烏太師頭破血流不罷休。
百里滄浪自然知道方昭不會這么容易松口,轉(zhuǎn)而看向烏崖子若有所思道:“老烏蟲,聽說京城顧氏顏朗是個人才,自三年前身中三甲之后便一直居喪在家,如今已到起用之期,你可有什么好的推薦?”
老烏蟲是昔年三人之間對烏崖子的昵稱,至于為何取這么個名號,大概是因為烏太師是三人中成親最早的,男人之間嘛,天生便對喜歡對某些事情津津樂道,如此一來二去,自然成了三人中最葷之人,故此便得了這一諢號。
烏崖子心里松了一口氣。
京城顧氏本是方昭嫡系,百里滄浪此話一出便是要他出價保平安,既然百里滄浪已經(jīng)開始坐地起價,那么接下來便只是一個落地還錢的過程,只要他出得起價格,皇家也好,方昭也罷,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
至于真相,呵,小孩子才講究真相,成年人只追求利益。
隨著烏崖子咬牙答應(yīng)將顧顏朗任命為新的比部尚書,盛京三巨頭在開放熱烈的氛圍中對朝廷各部門的人事管理權(quán)限進行了友好磋商,磋商的情況如下:
原屬烏崖子嫡系的比部和大理寺歸入方昭麾下的顧氏,嵇氏,原屬方昭嫡系的五兵尚書歸入皇室,原屬烏崖子嫡系的戶部,工部歸入皇室,太師烏崖子褫奪“劍履上殿,入朝不拜,朝會賜坐”三項特權(quán),禁足一月,罰俸一年,其余地方性官吏任免則維持不變。
總之,烏太師雖然僥幸留得性命,但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文官權(quán)利網(wǎng)卻被司空府和皇家聯(lián)手撕開了好大一個口子,至于自己辛苦多年贏來的朝廷特權(quán),怕是自今而后也不會再有了,可謂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損失慘重,以后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都得低調(diào)盤著,再不會有任何作妖的能力。而在此事中最大贏家非皇家無疑,不僅收回了戶部工部,還將五兵尚書這一國之武魂從方昭手中剝離出來,不動聲色的攬過朝中三分之一重權(quán),從此在朝中也算是有了姓名。至于大司空方昭,雖得到刑部,卻也失去兵部,雖得到烏太師的三項特權(quán),卻都是些錦上添花的虛無威風(fēng),說起來也是得不償失。方昭雖然憤憤,但有個百里滄浪壓陣,到底不敢放肆,加之新任五兵尚書鐘離筽是山南總督拔擢而來,而山南豪門鐘家乃隱世門閥,對政事主張自由參政,隔三差五閉關(guān)修行,如此倒也不影響他繼續(xù)在兵部作威作福,是以并沒有太過反對。
……
德紹仰光四年三月初二大朝會,文壇魁首烏崖子常年設(shè)在金鑾殿的那一張?zhí)珟熞伪蝗四瑥挠疫呉频阶筮叄谏厦娴娜藙t從文臣烏崖子換成了武將方昭。
造成帝都大恐慌的“雅杏樓”特大縱火案終于告破,原將作監(jiān)監(jiān)正王道林因故意縱火罪,危害公眾安全罪判處斬立決,原比部尚書劉吉昌因故意殺人,蓄意欺君被判處秋后問斬,原大理寺卿左民秋同罪問斬;原五兵尚書李子凱教子無方,縱子為禍,引咎辭職黜至北原邊防使;原五兵郎中李道新逼良為娼,霸凌鄉(xiāng)里,草菅人命,罪大惡極,原判處斬立決,然因貴妃娘娘體諒尚書大人年老體弱,膝下無子,冒死求情,故斬刑取消,改為刺字黜放三千里,終生不得踏進京城半步。
簡而言之,這一震驚朝野的故意縱火案就這樣在三大巨頭的一頓早餐中潦草結(jié)束了,其中的刀光劍影或險象環(huán)生都隨著那個女子的昏迷變得波瀾不驚。其中牽涉的主要人物王道林,劉吉昌,左民秋等,從烏太師選擇棄車保帥那一刻開始便注定了他們必須死的結(jié)局。至于李道新,他在此案中雖是受害者,但之前爆出的種種罪行卻實在有礙觀瞻,鑒于李子凱生了一個如此爭氣的兒子,方昭自然也沒臉讓他在原位呆著,只好順其自然送其去塞外看月亮。